無極門人是紀侯引入都城的,但他們卻並沒有住在紀侯的府上。
他們在都城臨近的山上買下了一處宅子,而後改成了道觀的模樣。
“住在王公貴族的府上,整日與他們來往,豈不顯得汲汲營營?哪裏還有半點世外之人的仙氣?”元楮是這樣說的。
門人頗以爲然。
只是……
“這裏喫水還要去半山腰打,糧食還得去山下買,山上養的野雞不知何故,十分兇悍,我昨日去捉,還險些被啄了眼。”
“廢物,連只野雞都制-服不了,將來又何談制-服朝中官員?”元楮皺眉。
門人唯唯諾諾,不敢再往下接話。
“元君,外間來了些貴人要見元君。”
無極門中,地位尊崇者,便稱“君”。
元楮聞聲,並不將那些王公貴族放在眼中,他道:“算哪門子的貴人?既是來請教的,便請他們多等上一會兒工夫就是了。”
“紀侯也來了……”
“來便來了。”
“紀侯還帶了個商人,那商人的女兒,就是昨日與元君說了幾句話那個……”
“那個清姬?”
“不錯。”
元楮這才道:“引紀侯入內罷。”
清凝是被薛公帶來的。
她回去之後,就與薛公提起了隋離的事。因薛公給她請了先生,確實讀了些書的緣故,她說話,薛公還是會認真聽的。
薛公未必瞧得起女子。
但他不會瞧不起那些書。
聰明人,不分男女,只要將那些書都讀進去了,腹中有學識在,開口說話也就不是泛泛而談了。
薛公聽完後,雖有意動,但畢竟他剛投在楚侯門下。
眼下紀侯要帶他上山,薛公也無法拒絕。
他只是個商人,在沒能擁有更大的權利之前,也只能在中間做個圓滑的人。
他們還在外間等候元楮時,紀侯的目光從清凝身上掠過,紀侯笑道:“是個美人兒。”
薛公便陪了個笑容。紀侯又道:“我見了,心下都有幾分歡喜。我大哥的長子,也對你有幾分中意呢。”
紀侯這樣說話不算奇怪。雪國風氣如此。父子、兄弟喜歡上同一個女子,那不算什麼道德敗壞,也不是什麼羞於啓齒的事。
相反,若有這樣的事傳出來,好事者還會將之編寫成詩歌傳誦。
而後衆人就都會知曉那女子何等貌美,是多麼宜娶了。
“元先生也主動問起你的姓名……”紀侯緩緩道來。
這句話,纔是他真正想說的。
清凝皺眉。
是要她像她那個“母親”一樣,去討好旁人嗎?
這邊話音落下,便有門人出來接引他們進去了。
其餘達官貴人見狀,自然只有豔羨的份兒。
今日這裏爲什麼會有這麼多人扎堆呢?
有的是貪好女方士的美色。
有的則是想弄明白那《春日訣》有多麼厲害,自己若是修煉了,是不是也能五竅常通,靈臺清明?
還聽聞無極門有長生之法,是真是假?
此時清凝受衆人豔羨,她不自覺地挺直了背脊,但心下又有幾分瞧不上。
這個世界的人實在像極了那井底之蛙。
清凝的思緒被打斷了。
元楮笑道:“清姬。”
薛公、越姬也總這樣叫她,因而別人再喊的時候,清凝忍不住皺了下眉。
不知道的,還當她與元先生多麼親近呢。
只是這個世界素來便是如此。
不稱“姑娘”,只稱“姬”“女”。
這是一個叫她喜歡不起來的世界。清凝心道。
“清姬今日怎麼也一同來了?”元楮笑問。
答話的卻是紀侯:“昨日一見,薛公和他的女兒都對無極門心生仰慕,因而今日才隨我一同來到此地,想要與元先生論道,若有幸,能再見一次昨日的舞,那就更好了……”
前半句話,是說給元楮聽的好話。
後半句就是爲自己求的了。
元楮搖頭道:“那舞也並非是時時都能跳的。”
紀侯面露失望之色。
元楮道:“來人,煮茶。”他說罷,落座道:“不過今日我可以同紀侯說一說這《春日訣》上十一卷的內容。”
紀侯大喜:“好,好!”
元楮拍了拍手。
便有門人取來了一圖冊。
那圖冊是捲起來的,緩緩鋪陳開來後,上面的圖文也都一併映入了衆人的眼中。
清凝看了差點當場跳起來。
什麼東西?!
她氣得紅了臉。
原來上面畫的盡是些交-合之圖。
圖旁還配有文字。
清凝冷靜些許,知曉這應當與修真界的雙-修圖冊差不多。
縹緲宗素來瞧不上素心閣。
當然更瞧不上這凡人間的圖冊了。
紀侯卻一邊驚又一邊喜,他道:“這些真是《春日訣》上的內容?”
元楮不語,只盯着他。
紀侯忙道:“失言、失言。元先生怎麼會哄騙我們呢?元先生能取出來給我們瞧,已是難得了。”紀侯忙伸手去翻了翻。
元楮淡淡道:“何爲《春日訣》?強其軀體,鍛其心志。說一句不應當的,便是個蠢物修煉了此訣,也該要開一開竅了。若是耄耋老人修煉此訣,自然延壽……”
紀侯聽得心中火熱不已。
元楮頓了下,道:“紀侯可知爲何無極門中,盡是俊秀人物,無一個愚笨醜陋的?”
“就是因爲這《春日訣》?”
“不錯。無論男女,若修煉此訣,必然都會成爲一個個靈秀人物,驅逐濁根,將來……登上通天梯,與仙人並肩也未嘗不可能啊?”
清凝繃不住了。
這不就是……修仙的說法嗎?
可這個世界裏的人,哪裏懂什麼修仙?
紀侯聽到這裏,倒是漸漸冷靜了下來。
什麼變得更俊美,身體舒暢,無疾無痛,已經是世間難得了。
一旦扯到什麼和仙人並肩,且不說紀侯敢不敢,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天方夜譚了……
紀侯訕訕道:“我等……沒有那樣高的追求。”
元楮:“……”
蠢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