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數匹快馬飛奔入鄴城。

    魏氏覆滅的消息傳來,如一顆巨石砸進深譚,濺起一連串水花。

    崔家、李家、邢家……

    城中各大世家無不表示震驚和不安。

    震驚於雄霸一郡之地,連太守上任都得登門拜訪的世家,竟會被山賊滅門。

    不安則是對亂世降臨的恐懼。

    上一次發生這種事,還是黃巾軍肆虐的時候。

    這纔過去幾年,亂世又要開始了嗎?

    崔琰拿着密信的手微微用力,忽然衝門外喊道:“來人,替本官沐浴更衣,本官要去徵北將軍府。”

    ……

    等崔琰穿着一身整齊乾淨的官服來到徵北將軍府,赫然看到潘鳳正在和荀諶等人爭論。

    潘鳳怒不可遏道:“朗朗乾坤,竟有如此喪心病狂的山賊,敢率衆攻打名門望族之家,滅其滿門,奪其家財。”

    “本侯身爲朝廷赦封的徵北將軍,若不掃清這羣魑魅魍魎,如何對得起天子的信任?對得起冀州百姓的擁戴?”

    聽其口氣,已然得知魏氏被滅門的消息。

    並且對此表示震怒,非出兵不可。

    荀諶苦苦勸道:“非是臣要反對侯爺出兵,而是冀州屢次征戰,府庫糧草所剩無幾,眼下距離春糧入庫尚有數月,如何經得起折騰?”

    “貿然出兵,只會讓冀州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潘鳳餘光發現崔琰到來,就像看到了救兵:“季圭來的正好,本侯欲向各家借糧二十萬石,率大軍掃蕩黑山,還請季圭務必幫本侯說服各家。”

    崔琰聞言下意識回道:“請侯爺放心,此事不難。”

    轉而反應過來,自己不是過來試探魏氏覆滅是否潘鳳所爲嗎?

    怎麼還沒開口,就被他繞進去了?

    不過看這表現,似乎能洗刷潘鳳的嫌疑。

    潘鳳臉上怒意漸消:“如此便拜託季圭了。”

    “來人,傳本侯之令,命趙雲、張郃、高覽整軍待發,本侯要出征討賊。”

    消息一來,潘鳳就知道世家肯定會坐不住讓他出兵。

    無論是維護徵北將軍府的威嚴,還是安撫世家,出兵一定得出。

    不過能趁機從世家手裏“借”點糧草出來,又何樂而不爲?

    接下來收編百萬黑山賊,花費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借糧一事已成定局,崔琰也不覺得算是事。

    二十萬石糧草,對各大世家而言,真的不算太多。

    崔家都能拿的出來。

    相比之下,潘鳳勾結山賊欲除掉各大世家,纔是大事。

    因爲潘鳳手握大軍,想做到這點很容易。

    這也是崔家爲何一開始就選擇妥協,而非和魏氏一樣,非得和潘鳳過不去。

    如今初步判定與潘鳳無關,他微微鬆了口氣。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崔琰決定試探一下。

    “不知侯爺怎麼看待魏氏覆滅一事?”

    潘鳳義憤填膺道:“黑山賊喪心病狂,罪該萬死。”

    這個回答沒問題,可崔琰他不是問的這個啊。

    他想從潘鳳嘴裏撬出點別的。

    “下官冒昧請教侯爺,依侯爺所見,魏氏究竟得罪了誰,竟惹來殺身之禍?”

    潘鳳聞言一愣:“季圭沒打探清楚魏氏是被誰覆滅的嗎?”

    “鉅鹿郡太守追查得知,魏氏之事乃黑山賊所爲,而黑山賊前些日子遭了火災,初步判定是爲了搶奪糧食。”

    “區區賤民,爲了一些糧食,竟敢血洗名門望族,全都該死。”

    潘鳳說話的時候,崔琰刻意觀察他的眼睛。

    發現眼眸裏有憤怒,有殺意,唯獨沒有心虛。

    “可下官懷疑這是一場陰謀。”

    潘鳳微微皺眉:“陰謀?”

    崔琰拱手道:“沒錯,黑山賊固然缺糧,可他們不該去劫掠城池嗎?怎麼就盯上了魏氏?”

    這是他覺得最不對勁的一點。

    黑山賊怎麼會捨近求遠,盯上與黑山相隔數十里的鉅鹿郡魏氏?

    有這個實力,他們去打劫別的地方,不是更好嗎?

    潘鳳思索片刻,點頭:“季圭懷疑的有道理,等本侯擒下張燕,必定嚴加審問,看是否有幕後指使。”

    崔琰的試探之意,他又怎麼聽不出來?

    不過都是虛的。

    推測再合理,那也要有事實依據不是嗎?

    哪有他擒下張燕來的簡單直接?

    崔琰愣了一下,轉而反應過來,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魏氏與潘鳳不和,明眼看潘鳳有指使黑山賊滅魏氏的動機。

    可他怎麼保證黑山賊就一定聽他的?事後不會拿此事要挾他?

    以潘鳳這種性格的武夫,大概都喜歡直接滅掉對方吧,而不是勾結什麼山賊。

    數萬大軍壓陣,魏氏就算再強十倍,也會被碾壓。

    徹底打消對潘鳳懷疑的崔琰,朝潘鳳拱手道:“侯爺所言在理,請侯爺儘量生擒張燕,替魏氏報仇雪恨。”

    “下官這就去拜訪各大世家,讓他們爲侯爺籌措糧草。”

    送走崔琰之後,潘鳳恢復淡然的模樣。

    “友若看到了嗎?有懷疑,但找不到證據,想必其他人也差不多。”

    “等抓住張燕,一定得讓他出一封血書,就寫他是奉袁紹之命辦事。”

    袁本初,這口鍋,請務必收下。

    ……

    黑山。

    張燕現在有些後悔,他覺得自己不該去找潘鳳。

    因爲魏氏府庫的存糧,遠遠超乎他的預料。

    如果他能將魏氏的糧倉搬到黑山,那黑山軍所面臨的危機,將迎刃而解。

    可惜他答應了潘鳳,而且糧倉裏的糧,他運不走。

    他沒有後悔的機會。

    他只能下令三千五百人儘量多帶點,每人帶個四五十斤,依然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剩下的,當地官府又豈會輕易的讓他運走?

    張燕現在有些猶豫不定的是,自己到底是履行和潘鳳的約定,還是冒險一次,傾黑山之力,再去搶劫一家士族。

    前者自己必死,但有了潘鳳的承諾,黑山軍除了少部分人,大多數人能活下去。

    後者賭對了,自己和黑山軍一起活下去,賭輸了,一起死在潘鳳手上。

    本該從容赴死的他,在生死麪前,有了一絲猶豫。

    這並不丟人。

    當然,他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那就是丟下黑山軍,星夜逃出冀州。

    賭潘鳳不會狠心屠戮整個黑山軍,最終還是會只誅首惡,剩下的收編。

    這樣一來,他的命保住了,黑山軍的兄弟姐妹父老,也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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