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貴人是一臉擔憂,若論容貌,她算不得十分出衆,屬於小家碧玉,看起來很舒服的那一掛:“我也是這般想的,可方纔我聽春喜姑姑對外說宜嬪娘娘是日以繼夜抄了好幾天佛經,今早上終於受不住,所以才病倒的。”

    “可我知道的是晚上宜嬪娘娘命好幾個宮女一起抄的佛經,她自個兒躲在內間睡覺去了,內間沒燒地籠,窗戶全都打開了,這一早上起來病的連話都說不出來。“

    說着,她更是低聲道:“若是叫皇上知道宜嬪娘娘裝病騙他,肯定會更生氣的……宜嬪娘娘這人,真得了好不會念着你的情,要出了什麼事兒,她只怕要把這筆帳算在你頭上的。”

    初瑾自然是知道的,若說她對宜嬪只有兩分了解,那對皇上那就有五六分了解的。

    她原想的是虛虛實實,這事兒鬧開了也沒什麼,但如今宜嬪這樣,那犯下的就是欺君之罪。

    她笑了笑,道:“皇上不會同宜嬪一般計較的。”

    成貴人一臉驚愕:“你怎麼知道?”

    初瑾一愣。

    是啊,她怎麼知道?

    但初瑾不能告訴她,自己與皇上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分,上輩子她的阿瑪是輔政大臣之一遏必隆,義父是鰲拜,從小時常出入紫禁城,小時候和皇上一起放過風箏,坐在太皇太后膝上喝過牛乳,還曾與皇上一起大冬天偷偷坐在冰船……

    當年的小皇帝如今已近而立之年,異常聰慧,對於宜嬪是何種性子,皇上是心知肚明。

    皇上是真的想要懲戒宜嬪嗎?

    依初瑾看,不見得,暫不提宜嬪當日所言有口無心,皇上怎麼着也得顧及着宜嬪孃家的顏面。

    如今小懲大誡一番,見宜嬪有悔過之心,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宜嬪,卻是蠢過了頭。

    旁人不知道,初瑾是知道的,皇上聰慧異於常人,很多事情不是他不知道,只是裝着不知道。

    果不其然,到了傍晚的時候,梁九功就帶着一衆太監浩浩蕩蕩過來。

    梁九功自幼侍奉皇上,乃是太監總管,深受信任,他的到來昭示着皇上的意思,雖說賞賜下來的不過尋常補品,卻已讓宜嬪心裏很是受用。

    尚在養傷的初瑾聽聞這話,只想着翊坤宮東偏殿上下今晚總算可以睡個好覺。

    事發不過五六日的時間,不說她在鬼門關晃盪了一圈纔回來,就連成貴人都肉眼可見瘦了一圈,更不必提別的宮女太監們,一個個惶恐不安。

    初瑾黑甜一睡,翌日一早還沒起身,就見問枝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面上是一臉喜色:“初瑾,快,快起來,宜嬪娘娘身邊的春喜姑姑請你過去說話了。”

    春喜姑姑乃是宜嬪身邊的掌事姑姑,向來得臉,連成貴人都不大放在眼裏,今日居然肯“請”初瑾過去。

    初瑾與問枝都是成貴人身邊的大宮女,又是同住在一間屋子的,關係還不錯,問枝也替她高興,忍不住催促道:“你可快些,當心宜嬪娘娘等急了。”

    初瑾跟着春喜姑姑去了正殿。

    內間裏的宜嬪當真是病了,一臉憔悴,但依舊美豔,更帶着幾分楚楚可憐,叫人心生憐惜。

    和上次不一樣的是,初瑾剛屈膝,宜嬪就一疊聲差人將她扶起來:“……這是做什麼?都是翊坤宮的人,又不是什麼外人,何必這般見外?你還病着了,來人,賜座!”

    初瑾:……

    這宜嬪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但不管怎麼說,這對她而言都是好事。

    宜嬪寒暄幾句,則直奔主題:“……你這法子不錯,這次也算是有功了,在皇上跟前失禮的事兒本宮也就不與你計較,以後多替本宮出出力,這好處少不了你的,你跟着那成貴人不知道風光多少。”

    初瑾低聲應是,哪怕小杌子擱在旁邊,卻還是恭恭敬敬站着。

    宜嬪看向她的眼神中卻帶着那麼點可惜的,可惜這宮女生的太美,當日一羣嫩蔥兒一樣的宮女宜嬪一眼就看到了她——五官秀美清麗,與尋常瘦羸羸的宮女不一樣,她面上還帶着幾分肉嘟嘟,是好看又喜氣。

    一年的時間過去了,當初十五歲的小宮女褪去了幾分嬰兒肥,更是美貌動人。

    每次皇上過來之前,宜嬪不忘派春喜姑姑前去敲打一番——可別叫這小宮女冒了頭。

    實在是有德嬪,良常在等人珠玉在前,她不敢冒這個險。

    昨晚上宜嬪是認真想過這個問題的,她身邊的春喜姑姑她自是相信的,可到底年紀大了,行事講究一個穩,不像初瑾年紀輕,膽子大,腦袋靈,若能爲自己所用,那是最好不過……思來想去,她覺得這樣也好,這人就還是放在成貴人身邊,皇上來了也不許露面,自己若碰上拿不準的事兒差人過來問問就是。

    宜嬪覺得這真是一石二鳥的好法子,自己當真是聰明極了。

    可真是想什麼來什麼,宜嬪還未來得及敲打她一二,外頭就傳來了小太監尖厲的通傳聲——皇上駕到!

    宜嬪頓時慌了,她入宮幾年仗着聖寵不衰年紀漸長卻是心眼不長,第一次做這等欺君之事心裏是惴惴不安,當即就覺得腿肚子發軟,恨不得跪在皇上跟前坦白從寬。

    初瑾一見她這樣就暗道不好,這皇上還未察覺,可別宜嬪就自個兒露出馬腳來,忙低聲提點道:“事已至此,待會兒皇上來了娘娘不必多說什麼,只一個勁兒掉眼淚就成,掉眼淚您會吧?要是您實在擠不出眼淚,那就想想難受的事兒……”

    宜嬪宛如抓到救命稻草似的,重重點點頭。

    皇上進來時正見着宜嬪想要起身,一張小臉蒼白蒼白的,和她平日裏精心打扮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到底心裏還是軟了兩分,只淡淡開口:“既你還病着,那就不必多禮,躺着吧。”

    皇上進來,初瑾自不好再冒着頭出去,低頭往後退了幾步。

    這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熟悉,皇上剛成親偶爾還會情緒外露,可這幾年面上永遠都是一樣的神色,叫人不敢琢磨。

    初瑾低頭看着自己的繡鞋,只聽到宜嬪斷斷續續說“謝皇上”,哪怕就只有三個字,卻說得抽抽噎噎,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她忍不住偷偷擡頭看了一眼,很可惜,闊別三年再次見到皇上,她只見到了個後腦勺,後腦勺的主人正握着宜嬪的手,淡淡道:“好端端的,又是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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