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扯了下脣角，算是笑了下。
唐連沒再多問，等菜的間隙也過去打了個招呼，回來已經上了兩道菜，唐連打發走在桌邊服務的服務生，親手幫秦陌拆螃蟹。
秦陌有點心不在焉，像被投喂的小動物似的喫着唐連拿給他的東西，半晌纔回過神來，問唐連：“那個項目是和牧家合作投資的？還是從牧家的公司接手的？”
唐連手上的動作頓了下，擡起眼簾，笑吟吟的答非所問：“他家的龍蝦確實不錯，要不要嚐嚐？不用龍少破費，我來請。”
秦陌便明白了，那不是自己該過問的，他搖了搖頭：“下次吧，今天給你省點錢。”
兩人結賬離開時，卻被服務生告知，已經有人結過了。
唐連覺得老闆與其一聲不響的幫忙付賬，不如臨走前過來囑咐他家小孩一句，喫完早點回去之類，可老闆那麼會哄小孩，自己都能想到的事，老闆會想不到麼？所以老闆不是操作失誤，而是向沒被哄到的小孩表明一個態度，比如：你開不開心事你的事，要不要哄你開心爸爸說了算，不是你每次不開心，爸爸都會去哄你。你要乖，但不僅僅要乖，還要識大體。
唐連希望自己過度解讀了，或者那個小孩木訥一點，不要那麼“善解人意”。
秦陌笑着說：“還得去道個謝，問個安，我都不想動了，你說不去龍總會挑理嗎？”
唐連心裏嘆了口氣，過度解讀和木訥的小孩都成奢望，現實裏只有不會寵孩子無底線的老闆和敏銳的不開心的小妖怪。
秦陌真就是上去問了個安就走了，算上搭電梯上下樓的時間都不到十分鐘，龍一還佔用了其中三分鐘接電話。問他怎麼會來附近喫飯，他說他閒，龍一便不問了，不輕不重的說了一句：“我忙，別跟我耍性子，我沒時間哄你。”
秦陌僵了僵，臉上掛起笑：“那你忙，我先走了。”
助理追到電梯口，把洗乾淨的保溫盒交給唐連，躬身道了聲慢走，纔不至於讓小少爺來無人迎去無人送，中間空等一個多小時。
助理送客回來，把下午開會要用的材料整理好，給老闆送了進去。被問及小少爺什麼時候來的，入職不到一個月的新人助理一下子緊張了。即使拋開因爲老闆正在談事，她沒能及時將小少爺過來的事及時告知，害得小少爺空等那麼久，只看老闆那張面無表情的臉，她就忍不住緊張，從試用期看到現在還沒適應，感覺自己恐怕勝任不了這份工作。
恰巧埃拉進來送文件，解救了面對老闆幾乎緊張成一隻暈倒羊的小女生，把小少爺來送餐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老闆，最後關愛後背的埃拉姐替職場新人說了一句：“您別怪晴子，最近太忙了。”
龍一似乎也沒有責怪誰的意思，只道：“幫我一個布朗尼蛋糕，把杏仁換成榛子。”
埃拉應是，從老闆辦公室出來就去定蛋糕了，心裏尋思着小少爺下次來再遇見老闆沒空，自己還是放下工作去作陪吧，免得小少爺不高興了，還要老闆花心思去哄。
老闆加班和員工加班到底是不一樣的，下午和項目組的人開完會，把工作安排下去，龍一就提前下班了。說是提前，到家時也五點多了。
小濤接過龍一帶回來的蛋糕，朝緩緩合攏的入戶電梯裏望了一眼，心裏還在納悶，中午去送飯的兩人怎麼沒有一起回來，就聽龍一問：“小夜呢？”
小濤於是放下蛋糕去給唐連打電話，得知唐連已經到樓下了，小濤便沒再多說，告訴龍一兩人馬上就上樓，而後提着蛋糕去了廚房。
唐連確實很快就上來了，但只有他一個人。秦陌要請教他下了一下午圍棋的晟卓喫飯，唐連回來的時候，兩人還在下棋。
唐連替晟卓帶話回來，向老闆說明：這次真的不是他無事生非，是小少爺離開公司時恰巧碰見歐文那個碎嘴子，繼而得知他今天休息，或許閒在家裏練解剖，臨時決定去觀摩一下。到了他家發現他沒在練解剖，而是在閒極無聊的和自己下棋。小少爺恰巧也閒極無聊，便在觀摩了一陣之後虛心請教他，五子棋和圍棋除了都用黑白子之外，還有什麼不同之處。作爲他耐心指教的謝禮，小少爺今晚請他喫飯。他不會再哄小少爺喝酒了，喫完會把他安全的送回家，老闆不必擔心。
保鏢要保證隨傳隨到，因此不住宿舍的晟卓住的也不遠。此前秦陌從沒來過，也從沒想過來晟卓家做客。今天是開天闢地頭一回，唐連按門鈴的時候他還在想，裏面會不會是陰森詭異的哥特式風格，牆壁上掛着以十宗罪爲主題的油畫，架子上擺着人類頭蓋骨做的八音盒，另有一間放滿了福爾馬林罐的地下室，溶液裏泡着各種生物的器官和殘肢，說不定那些器官裏還有他做殺手那些年留存的紀念品。
事實上並沒有，晟卓的住處很普通，他沒在這棟租賃來的舊洋房裏花費太多心思，裝飾擺設大多是房東留下來的。儘管他已經住在這裏快四年了，但他的個人物品並不多。硬要挑出不尋常之處，那就是作爲一名單身alpha的住處，這裏太過整潔了，連最容易染塵的窗簾和最容易滴落油污的桌布都乾淨的彷彿上午才洗燙過。
在得出了變態老師的住處和變老老師嚴重不符的結論後，秦陌將異常整潔這一點定義爲：很多變態殺手都有強迫症，在外做着最血腥的事，回來住着最整潔的家，你不小心把果汁灑在他家地毯上都有可能觸怒他，被他拖進地下室解剖掉。
然而就連這點帶有主觀色彩和惡意揣測的猜想也很快被推翻了，把自己給揣測緊張了的秦陌小同學失手打翻了牛奶罐，茶几地毯都沒幸免於難，並沒觸怒他的變態老師，也沒被拖進地下室大卸八塊。
他的變態老師拿來抹布拖布，把他弄出來的爛攤子收拾乾淨，重新給他倒了杯咖啡，這次幫他加好奶和糖才交到他手裏，笑着說：“我以爲您帶的伴手禮是不開心，原來是緊張。不用這樣，這裏的租金龍少全額報銷，您當自家就好。”
秦陌爲再次被變態老師輕易洞穿心思而鬱悶，倒是打消了立即告辭的念頭，之後還算融洽的度過了一下午。只是有唐連在旁邊，他不方便在學棋的過程裏向老師請教，他真正想學的，如何化解或掩飾不便暴露人前的負面情緒，感覺白來了一遭。
唐連提醒他該回家了的時候，不甘整個週末都忙於無功而返的秦陌想，反正他已經反常的來拜訪他平日避之不及的變態老師了，多待一會少待一會有差別嗎？然後他就決定請教他下了一下午棋的老師喫晚飯了。
唐連離開後，晟卓才問起秦陌怎麼想起來他家做客，秦陌含糊其辭，但以晟卓揣摩人心的本事，也不需要他的太詳細。
兩人說話間天就陰了下來，隨之響起了雷聲。西庫迪一入夏就這樣，不一定哪兩片雲互看不爽，一碰就是一場雷雨，有時下個三五分鐘就雲收雨歇，有時能把低窪路段灌成河。
兩人商定今天先在晟卓家簡單喫點，改天再由秦陌請客。晟卓收拾好棋盤，轉身進了廚房，半晌圍着一條和窗簾桌布一樣乾淨的圍裙出來，手裏端着一個盛着水的盆子，把水族箱裏的肺魚撈進了盆裏。
秦陌理所當然的以爲養在水族箱裏的是觀賞魚，雖然個人覺得它又肥又醜，沒什麼可觀賞的，但看到晟卓把它端進了廚房，還是狐疑着“他不是準備把觀賞魚殺了做菜吧？”跟了過去。
晟卓連水帶魚一併倒進洗菜池，從刀架上拿了把很小的刀子，用刀柄照着魚頭一戳，那魚就老實了，然後利落的劃開魚腹，一邊掏內臟一邊跟震驚到將桃花眼瞪成圓眼的秦陌解釋：“我不常在家裏開火，冰箱裏食材不多了，拿它湊個數。”
秦陌已經無暇關心那條魚是養來觀賞的還是養來做預備糧的了，他瞪着眼睛叫道：“你怎麼用解剖刀殺魚？你沒用它切過屍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