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兩年的家庭生活,有家人作伴,被信任,被需要,將他從他所習慣的一切裏剝離了出來,讓既定的分離變得殘忍,讓孤獨變得陌生,身處異國他鄉尤爲更甚。
被派來照顧他的軒耀太過周到盡心,哪怕知道這只是他的工作,廖凢還是把他當成了好友。就像當年明知道自己只不過是受僱於影的協育師,卻不知不覺的越走越近,給予他們父子倆的關照越來越多那樣,只不過他和軒耀是軒耀在關照他。
也許他以前也只是被迫習慣了孤獨,從來沒有喜歡過那種“也沒什麼不好”的生活方式。想來也是,誰會喜歡孤獨呢?
可惜現在他要重歸孤獨了,習慣與否,喜歡與否,他都要這樣“選擇”。他進修結束了,軒耀的老闆也回來了,最關鍵的一點,他讓兩人的關係變得不再純粹,再不清不楚的糾纏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龍總送了我們一套房子,不收也要收,我就收下了。”廖凢用閒聊的口吻說着分道揚鑣的開場白。
軒耀收碗盤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寡言少語的“嗯”了一聲,拿着碗盤進了廚房。
廖凢起身跟上去,接過他沖洗出來的碗盤碼進洗碗機裏:“你那一半要怎麼處理?”
“送你的,你收着就是。”軒耀頭也不擡的衝着碗盤。
廖凢笑着說:“別呀,影說送我們兩個的,我不能獨吞。你要是不打算去住,那就變現吧,錢一人一半。”
軒耀偏頭看他一眼,關了水,轉身出去了。
廖凢看着水槽裏剩下的碗盤愣了愣,他不至於不明白自己什麼意思吧?那他這又是什麼意思?
廖凢還沒納過悶來,就聽被平素恪守尊卑的軒隊毫不客氣的問:“影少,我沒得罪您吧?”
電話那端的影比廖凢還懵:“這話怎麼說?”
軒耀道:“您不是丘比特嗎?怎麼做起壞人姻緣的事來了?廖凢要跟我分家,您看怎麼處理?”
廖凢差點把手裏的盤子扔地上,手忙腳亂的把它放回水槽,轉身追了出去:“軒耀,你幹什麼?”
軒耀一手擋住他伸來搶通訊器的手,繼續道:“他說龍少送了我們一套房子,我想龍少是想感謝他過去幾年照顧您和小少爺。”
“是啊。”影滿頭霧水的解釋說,“小凢對不動產特別執着,寧可省喫儉用做房奴也不願意租房住,他要留在這邊發展,你以後也跟我爸常駐帝都工作了,總租房子住也不是回事,是我讓我爸送你們套房子的。”
廖凢急的直跺腳:“不關人家的事,是我……”
軒耀面無表情的盯着他:“是你不想過了?”
廖凢啞口,怎麼鬧的跟吵架鬧離婚似的?他們頂多算室友發展成的牀伴吧?而且還是酒後亂性促成的,總共也沒睡幾回,不上牀的時候都各睡各的。
軒耀接着問:“我對你不好?”
“……挺好的。”
“那你鬧什麼?”
“我沒鬧啊。”廖凢一個以犀利毒舌著稱的心理醫生,一個高階裏的高階a,愣是被盯的如芒刺背,眼神遊移,都沒底氣和他對視,在軒隊面前簡直像只無辜又無措的大兔子,“我有什麼立場跟你鬧?咱們就……”
“你沒立場?那我豈不是也沒立場?”
“你先把電話掛了,咱們坐下慢慢說行嗎?”這叫什麼事啊?在線解決情感問題嗎?聽衆還是你曾經的暗戀對象,你都不覺得尷尬嗎?
那端的聽衆約摸明白了什麼,既是氣又是笑的說:“歐文說老大難脫單了,我還特地跟晟卓確認了一下,晟卓說依你的性子應該是奔着結婚去的,我才叫我爸送你們套婚房做賀禮的,合着都覺得你倆就差領證了,當事人不這麼想啊?你倆沒說清楚,關我什麼事?我是丘比特,不是背鍋俠,再甩鍋給我,我讓我爸扣你工資!”
影總算抓到報家庭禮貌歌被在線嘲笑的仇了,揚聲道:“我不知道他們怎麼知道的,我只知道連花盆哥他們都在說,軒隊被龍總許配給索沃尼來的小白臉了,那小白臉還真有兩下子,竟然把軒隊掰彎了。”
花盆哥也是影的前侍衛長,因其大光頭紋的奼紫嫣紅而得名,那形象那氣場一看就是混h的,絕不可能和人聊八卦的那種金牌打手。
廖凢:“…………”
影還想擠兌前夫幾句,軒耀沒給他機會:“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你還有異議嗎?”軒耀的神情語氣都很冷靜。
廖凢下意識的搖頭。
軒耀轉身回了廚房,把水槽裏的碗盤衝完,碼進洗碗機裏,洗乾淨手,出來拿起車鑰匙道:“我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廖凢哪裏睡的着啊,他清醒着都想不通這算怎麼一回事,軒耀不是直的嗎?自己也沒想掰彎他啊,一來是珍惜這個朋友,二來是怕被打成截癱。酒後亂性是個意外,醒了酒沒被打成截癱,軒耀也沒噁心的搬走,他就有點得寸進尺,但每次都是“酒後亂性”,醒酒就斷片,和掰彎不是一回事,和要確定戀愛關係更不是一回事。
“爸爸,愛老虎油!爸爸,愛老虎油!爸爸……”
廖凢回過神來,循着鈴聲進了臥室,拿起在牀頭櫃上震動的通訊器,調整了下情緒才接聽。
比鈴聲流利不會給人感覺用力過猛的稚嫩童聲接連響起:“爸爸,給你買糖喫。”
廖凢:“……乖,把電話給你爸。”
盧卡斯:“你還要做花童。”
廖凢咬着後槽牙笑:“寶貝乖,把電話給你爸。”
影笑的由衷多了,但那笑聲並不使人愉快,只聽他的笑廖凢就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有多欠揍。
廖凢道:“你有事嗎?”
“打擾你們了?”影虛情假意的說,“不好意思,我只是想讓你兒子對你說聲恭喜——盧卡斯,你怎麼沒說?就知道喫糖,還做花童,人不大懂的不少。”
盧卡斯再機靈也是個兩年生的小崽崽,哪裏懂得那麼多?明顯是大人教的。
廖凢省去假笑幹咬牙:“沒事就哄孩子睡覺去,別找罵了!”
影也不生氣:“真打擾你們了?那我明天帶你兒子去找你,賀喜這事還是要當面纔有誠意,你說呢?”
廖凢惱羞成怒:“說你大爺!”
影笑吟吟的問:“他大爺,你要說兩句嗎?”
夏夜在旁邊說:“恭喜。”
廖凢:“……”
影道:“他在看歐文他們羣聊,你要進來嗎?我有管理權限,把你拉進來啊?”
廖凢扶着亂蹦的青筋吼:“你做個人吧!”
軒耀回來的時候,廖凢都快把通訊器捏變形了,兩眼通紅的盯着屏幕,只恨自己不能下場舌戰羣賤,不是怕尷尬嫌丟臉,而是被管理員禁言了,只能紅着兩眼窺屏。
軒耀把帶回來的一大捧花放他懷裏,登錄自己的賬號,把熱烈討論軒隊都甘願彎了居然沒搞定那個小白臉的損貨集體禁言,隨即踢掉了管理員“人間丘比特”和無關人員“愛卿平身”,世界瞬時清淨了。
廖凢跟着靜了幾秒,抱着那一捧紅玫瑰仰頭看他,俊秀的眉眼直勾勾的,那副模樣就像個懵懂的,可愛的,讓人想捏捏他臉的,小白臉。
軒隊只欣賞了一下他家小白臉的可愛,沒捏他的臉,手伸進褲子口袋,掏出一隻杏色的絲絨盒來。
小白臉驚地抱着花跳了起來,叫道:“別衝動!咱們先談一談,談完再……”
來不及了,軒隊已經單膝跪地,把戒指舉到了他面前,不搞定他看來是不會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