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他的故事,俞寶兒看着面前被命運無情消磨了半生的男人,疑惑的問道:“你爲什麼要把這些事告訴我呢?”

    紀霄原本閉着的眼睛睜開,黑沉沉的望着她。

    “我也不知道,也許人天生是一種矛盾的生物,許多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祕密不敢和親近的人說,卻可以毫無顧忌的告訴一個陌生人。”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整個人被無邊的孤單寂寞包裹着。

    俞寶兒甚至懷疑,他身邊真的有親近之人嗎?

    但凡有一個也不會露出這樣孤冷落寞的眼神,也不至於將那些最不堪的過去講給她一個陌生人,或是人質。

    眼下的情況令她不得不多想,她小心翼翼的說:“你告訴我這麼多,不會是想殺我吧?”

    紀霄露出淡淡的困惑,繼而露出虛弱的笑容。

    也許是他此刻的虛弱弱化了他身上的詭祕,異常蒼白的臉和那頭白髮顯得沒那麼怪異,甚至因爲不俗的五官浸出一抹病美人的韻致。

    他咳嗽了兩聲,疲累的閉了閉眼才緩緩的說道:“你的命金貴的很,誰會捨得殺你,不像我,死了也沒人在意。”

    俞寶兒終是心軟,聽了他幼年悲慘的種種,眼下的他又是這幅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心裏也不禁生出幾分憐憫。

    況且他只是將她劫持,除了來這裏的第一天嘴上提過非分的要求,之後都是好喫好喝的待她,並沒有過多爲難。

    便柔聲勸道:“也許沒這麼糟,你還年輕嘛,總能遇到一個真心待你的人的。”

    說着還不忘提醒:“當然啦,前提是你不能作惡,不然就會像鄭熊那樣,惡有惡報。”

    “比如綁架我,逼我老公把他用命拼出來的油田讓給你,所以你就生病了嘛。”

    明明是安慰的話,說出口便帶着一種你活該遭報應的意思。

    紀霄聽了果然劇烈咳嗽起來。

    見他如此痛苦,俞寶兒後悔自己幹嘛那麼說,簡直是在欺負老弱病殘。

    她眼睛瞟到桌子上放着的茶水,忙上前倒了一杯遞給他,“吶,你喝口水也許會舒服點。”

    紀霄漸漸止住了咳嗽,他身上的力氣又被抽去了幾分,無力的靠在牀頭拿那雙細長的眼睛斜睨着她。

    “你少說兩句話我也許能多活一會兒。”

    俞寶兒抿着嘴脣,葡萄似的大眼睛無辜的眨巴了幾下,軟軟的說:“本來就是,我又亂說。”

    她將茶杯放下。

    “既然你沒事我就先回去了,你早點休息吧。”

    誰知她剛走兩步,就被紀霄叫住。

    “陪陪我好不好?”

    俞寶兒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紀霄靠在牀上,眼睛裏竟充斥着淡淡的祈求。

    若按紀霄平時那副模樣,俞寶兒肯定一個眼神都不給他,可是他現在病入膏肓,可憐巴巴的模樣,這個不字委實難開口。

    不過她想到此刻也許正在找她的施爲歡,只要硬下心腸斷然道:“對不起,我要回去睡覺了,你要好好聽大夫的話,病很快會好起來的。”

    她說完並沒有馬上走。

    她直視着他輕聲說:“以前的你爲了能在鄭熊手中卑微求存受過很多委屈,爲了活下來一定也做過違心的事,你現在有了選擇的能力,雖然未來未必一帆風順,但總要努力試一試換個活法,以後別再走錯了。”

    她打開門走了出去。

    木門關上,屋子裏恢復了平靜。

    他望着那扇門出了會兒神,門再次打開,進來的是桑帛。

    她看到紀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眼中流露出濃濃的急切與心疼。

    她顫抖着聲音說:“你真的決定放她走?明天那位過來見不着她,咱們怎麼交代?”

    越說語速越快,“還有,他的油田還沒拿到手,發現人跑了一定會大發雷霆,咱們還有活路嗎?”

    桑帛此刻全然沒有了平日的冷漠淡定,提起那個人,整個人便被恐懼裹挾着,露出一絲絲絕望。

    紀霄卻很冷靜。

    他吐出一口氣,似乎已經坐不住了,身子往旁邊歪去。

    桑帛忙上前扶住他,將他平放在牀上,細心的蓋好被子。

    紀霄疲憊的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說:“我以前不得不屈從鄭熊,現在又被他要挾爲虎作倀,他和鄭熊有什麼分別?我和以前,又有什麼分別?”

    說完,便閉上眼睛再不言語。

    俞寶兒從紀霄房中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快步往回走,心中祈盼着施爲歡還在等她。

    走過幾個院子,就在經過那道通往外面的月亮門時,突然從暗處竄出一個高大的人影!

    身後跟着的守衛沒來得及喊人便倒了下去。

    俞寶兒嚇得心裏咯噔一下,直到那人開口說話。

    “是我。”

    俞寶兒由驚轉喜,脫口而出:“小舅舅!”

    施爲歡無語的咬了咬後槽牙,“行了,出去再跟你糾正稱呼的問題。”

    話音剛落便上前握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外走。

    俞寶兒小細腿兒跟不上他的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被腳下的石子路絆倒。

    若是平時面對喬謹川,她一定會柔柔弱弱的跟他撒嬌說自己崴了腳,但現在哪裏顧得上,人不對,環境也不對。

    堅強這回事,不過看有沒有一個寵着你慣着你的人。

    施爲歡躲過幾隊巡邏的守衛,一路來到外院。

    兩人躲在一處假山後面的陰影裏,施爲歡謹慎的關注着外面的動向。

    壓低聲音說:“前院的人太多,從後院逃出去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一會兒出去的時候我把那些人纏住,你趁亂往外跑,後院圍牆外面還有一層用來阻攔野獸的金屬網,那裏已經被我掏了一個洞出來,我在洞下面放了三塊石頭做記號,藉着月光很容易找到。”

    “出去之後往左跑,會有人在那裏接應你。”

    俞寶兒繃緊了神經認真的聽完,道出她的疑惑,“那你呢?他們人那麼多,萬一抓到你怎麼辦?”

    陰影裏她看不清他的眼睛,但她知道他此刻一定在看她。

    施爲歡的手微微擡起,在她臉上若有似無的撫過。

    他低笑,“英雄救美,美人如果能記得我當然最好。”

    鎮長聽了,頓時輕吁了一口氣,一衆鄉紳也都一個兩個心裏大石頭落地。當即,馬屁不要錢似的競相拍了過來。.七

    “九叔不愧是九叔,就是厲害!”

    “……”

    “九叔就是咱們任家鎮的定海神針啊!”

    “……”

    “九叔不愧是茅山弟子,道法就是高超,我建議……”

    一衆鄉紳拍馬屁的功夫,當真是超凡脫俗,一個兩個,張口就來,好像都不用過腦子。

    “唉……”

    九叔卻是微微嘆息。

    “怎麼,九叔,難道這件事還有什麼隱患不成?”

    鎮長見了,心裏一沉,連忙問道。

    “是啊,九叔,這……該不會還有什麼變故吧?”

    有留心九叔神色的鄉紳,也趕緊追問。

    由不得他們不謹慎。

    這事,終究是關係到他們的身家性命。

    “各位誤會了,這件事解決的很是徹底,只是……貧道沒想到的是,那孽畜竟然屠戮了黃宅上百條性命。

    貧道當面,卻無法拯救,當真是心中有愧。黃百萬父子,也是遭了這孽畜的毒手,貧道同樣是無法拯救。”

    九叔嘆息一聲,面色沉重。

    “諸位,這件事並不能怪我師兄的,人力終究有盡。那爲禍的孽畜,乃是一尊準邪神,這種級別的存在,實力單打獨鬥,甚至比我等修道還要強上一些。

    從他們手中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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