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裏就剩下楚笑和楚延溥，飛往洛杉磯的路上，楚笑連做夢都夢到自己在與楚延溥對話，夢裏多是情緒激動的言辭，可是此刻與楚延溥單獨相處，什麼情緒的話竟都說不出口了，堵在喉嚨裏，格外難受。
“醫生說我的身體恢復的不錯，這樣保持下去，多活個十幾二十年都沒問題的，所以阿楚你不用擔心爸爸。”
“那你最初診斷出來的時候，爲什麼不告訴我？我掛了你的電話是我的錯，可是這兩年來你總共纔給我打過三次電話，但凡你發消息告訴我你的情況，我肯定會陪着你的。”
“我又怎麼好意思讓你來陪我呢？”
“那卓黎呢？你生病了，她卻跑來上海，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已經在協議離婚。”
“她拆散你們婚姻的時候，就沒想過患難與共，現在你總算看明白了吧？”楚笑說出來的都是氣話，但心裏到底還是替父親覺得不值得。
楚延溥靠坐在白色的病牀上，他身形高大，因此看着愈加骨瘦如柴，輕聲說着：“這病剛查出來的時候，我自己都沒什麼信心，也不怪你卓阿姨。”
“楚承知道你生病了嗎？”
“楚承還小，你卓阿姨工作換到了上海，楚承也跟着轉學到了上海唸書。”
“那他知道你們……要離婚了嗎？”
“這件事晚點再告訴他。”
“晚點告訴？”楚笑突然笑了，“你和媽媽也是這樣一直瞞着我，直到瞞不住了才說。你們是有選擇自己人生的自由，可是不是每一個孩子都能接受父母離婚的事實。”
屋子裏一陣沉寂，楚延溥對女兒十分愧疚，離婚後楚笑雖是跟着他一起生活，但那時忙於工作，見卓黎照顧楚笑時周到溫柔，楚笑也從沒鬧過脾氣，便以爲日子能順風順水地過下來。
直到後來楚笑離家出走去了上海再也不願回來，楚延溥回憶起來，才意識到自己徹底疏忽了對楚笑的關心。
“顧子煜把一切都告訴了我，我沒想到你卓阿姨會這麼設計你。”
“你沒想到的事情可不止這一件，卓黎她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積蓄在心裏的話脫口而出。
楚延溥的神情頃刻間嚴肅起來：“你怎麼和大人說話的？”
楚笑望着父親，覺得熟悉卻又陌生，心中涌上一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她突然起身，轉過身走出了病房。
楚笑沿着走廊往外面走，眼淚涌出眼眶，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突然那麼難受。也許是因爲父親突然的嚴厲，也許是因爲職場上的失意，又或許是對於考研的擔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麼了，就是忽然之間很難受，望着走廊盡頭的窗戶，萌生出了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楚笑不自覺地朝着窗戶走去，她推開窗戶，呆呆地望着夜幕下的花園。
這時候身後熟悉的懷抱貼了上來，顧子煜摟着楚笑，柔聲問道：“怎麼了？”
楚笑一番話說得語無倫次，她在顧子煜的懷裏不斷啜泣着，好一會兒又擡頭看向顧子煜，凝視着他的雙眼問道：“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個我，你還會喜歡我嗎？”?
“楚笑，每個人都有難過的時候，我喜歡你，不會因爲你的情緒變化而變化。”顧子煜撫摸着楚笑柔順的長髮，“你和你爸爸剛剛聊了什麼？我們把問題一個個剖析清楚，會解決的。”
回酒店的路上，楚笑斷斷續續地講着過往。她離開楚家前就和父親大吵了一架，楚笑是個極其害怕爭吵的人，爭吵過後就會下意識的逃避。依稀記得當時也是因爲楚承的事情，楚笑想逗弄楚承，給他餵奶時，故意將奶瓶拿遠一些，想要讓楚承自己伸手過來拿，就因爲這一點簡單的小事，楚延溥說了楚笑幾句。父女二人便爭吵開來。
當時楚延溥和楚笑都說了難聽的話，楚笑省略了沒有告訴顧子煜，但自那之後，楚笑的心結便再也沒有解開過，也許是認爲楚承代替了自己的位置，所以楚笑一賭氣便走了，再也不願回去。楚延溥放不下面子，沒有來上海找過楚笑。
前年過年，楚笑本想放下心結回家，都走到衚衕口了，卻碰巧聽到鄰居閒聊，說起楚延溥和辛若彤離婚的事。在楚笑初中時，他們就已經想要離婚了，雙方都移情別戀，所以這段感情裏，楚延溥和辛若彤雙方都是過錯方。打離婚官司時，雙方都沒有爭取楚笑的撫養權，正是這件事，讓楚笑對父母徹底死心。
楚笑低着頭，說道：“我以前開玩笑的和你說過，我很難相信男人。因爲我根本就不相信一個人會永遠愛一個人，愛本身就是轉瞬即逝的，父母相愛也會離婚，他們對兒女的愛同樣會消失。”
“大多數人都是自私的，在遇見你之前，我沒有想過自己會愛上誰，也沒想過要和誰過一輩子，可是遇見你之後，一切都變了。”
“可是……我總覺得你和我談戀愛以後，並沒有朝着自己期許的方向去發展，你做了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愛情是需要彼此妥協的。”
楚笑搖了搖頭：“可我不是這麼想的，如果愛情的代價是需要妥協，那麼一個人過不是更好嗎？”
那晚楚笑和顧子煜聊到很晚，可是徹夜的談話並沒有舒緩楚笑的情緒，那種沒來由的害怕，讓楚笑覺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