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早課快要結束,沈蘊纔好不容易抽身出來,他環顧一番,發現路彌遠一個人在角落裏練七星步。
“師叔真的很受歡迎。”路彌遠不鹹不淡地道。
沈蘊依舊笑眯眯的。“小朋友再長兩年,沒準會比我更受人歡迎。”
路彌遠無視了四周飄來的帶着酸味的目光,往徐旌的方向瞥了一眼:“今天台上的那位就是劍範?”
沈蘊:“嗯,不是介紹過了嗎?”
路彌遠喃喃:“不太像……”
沈蘊問道:“什麼不太像?”
“沒什麼。”路彌遠又問道,“師叔以後也要當劍範嗎?”
“我倒是想當,只不過不一定能當得上。”
雖然虞守庭一直讓他多上心,沈蘊自己卻對賞劍禮這事看得很開——如果真贏下劍範之位自然最好不過,若輸了,對他也沒什麼損失。
沈蘊看看四周:“說起來今天怎麼沒見你和你那位舍友一塊兒過來?”
“我出門時沒看見他,以爲他先來了。”路彌遠淡淡道,“沒想到不在。”
沈蘊環視了一圈:“好像還真是……”有學生缺席均要彙報給劍範,沈蘊便知會了徐旌一聲。而待徐旌查詢了天賢令後,結果卻讓幾人都有些意外。
“張沛雨的天賢令顯示他在七院?”沈蘊一愣,“他跑到我的院舍幹嘛?”
“而且他從寅時起至今都沒動過位置。”徐旌看着天賢令道,“七院也不止你一個人住,裏面有他認識的人嗎?”
“這我不太清楚……我過去找找。”沈蘊朝不遠處的路彌遠招招手,“彌遠跟我一塊來吧,他也是你的舍友。”
路彌遠點點頭,和沈蘊一起向七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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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沛雨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牀上。
天花板是他熟悉的天花板,天賢庭所有院舍的天花板都長這樣,只不過視線再往旁移,環境就不是他熟悉的了。牆上沒有掛着他的入浪刀,而是放着一隻懸瓶,瓶內插着一株新折的桃花,鮮妍含水的花瓣給素淨的房間添了幾抹亮色,一旁櫃子裏擺滿了書籍,他眯起眼辨認了一下書名,全是各種拗口的策論解析,瞬間覺得一陣頭暈。
他目光迴轉,枕邊整整齊齊疊着自己的外裳,溫暖軟被蓋在身上,雪白的罩面上繡着竹葉,聞上去還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總而言之,他不在自己的房裏。
“醒了?”聲音從門口傳來。
張沛雨側頭看去,一位身着鶴院制服的青年正推門進來。對方相貌英俊,只是表情冷肅,看着不太好相處。張沛雨先是怔了一怔,隨即連忙坐起身:“——我是不是睡了前輩的牀?真、真不好意思我這就起來……”
“不算睡,是暈了。”對方道。
“暈了?什麼時候暈的?”張沛雨努力回想,記憶卻停留在深夜的青石路上。
“這樣啊……”張沛雨撓撓腦袋,這麼說半夜看到的那個人影應該就是這位前輩了?但我爲什麼會暈倒……
他思索半晌,忽然反應過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剛剛這一覺自己完全沒有做噩夢!
他摸了摸衣裳,後背是清爽的;看了看掌心,手也沒有顫抖;胸膛裏的心跳更是平穩無比。
所以真是我那個房間風水有問題?張沛雨不敢相信。
那青年目光玩味地看着張沛雨,像是在打量一隻驚惶小狗,過了一會纔開口道:“這位同修,我把你從路上拖回來,又幫你把衣裳換了,不道個謝麼?”
張沛雨臉一紅,趕緊爬下牀行禮:“多謝這位前輩,還不知該如何稱呼您?”
“燕也歸。”燕也歸攏着手坐到不遠處的席案前,“你叫什麼?”
張沛雨老實答道:“晚輩姓張,名沛雨。”
“張沛雨……”燕也歸低低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在案上依次排開數個竹籌,他看着竹籌沉吟片刻後,重新轉向張沛雨,“我剛剛幫你算了一卦。”
“算……卦?”張沛雨有點沒反應過來。怎麼有人剛認識就幫人算命的?
“你與天賢庭本無緣分,結果卻成功入庭。”燕也歸道,“說明你的氣運被強改了,作爲代價,你宮位西移暗星伴命——沒準這次暈倒就是代價之一。”
張沛雨:“前輩能不能不要用術語。”
燕也歸:“用通俗易懂的話說,就是你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倒黴。”
張沛雨:“……”
“看開點。”燕也歸鼓勵他。
可惜張沛雨並不能看開:“那麼燕前輩知道有什麼方法能化解嗎?”
“我不建議你化解。”燕也歸聲音平靜,“禍福皆伴命相生,所以災厄不會被消滅,只會在其他的時間以其他更慘烈的方式展現,不如坦然面對。”
張沛雨面如死灰。
“張同修也不用太過絕望。”
青年慢條斯理地將一枚枚竹籌重新收起,他薄脣微翹,向張沛雨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以後你可以常來找我問詢,我雖不能幫你避開災厄,卻能爲你提前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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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路二人抵達第七院時,張沛雨正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燕也歸身後。少年對着恢復冷臉的燕也歸千恩萬謝,眼中的仰慕崇敬之情一覽無餘。
沈蘊驚了:“這是怎麼回事?”
“幫了他一點忙罷了。”燕也歸道。
沈蘊更驚:“燕仙師什麼時候這麼善良了?”
“我一向善良。”燕也歸擺手,“趕緊把他領走,我要閉關複習了。”
“又要考什麼?”
“《天演書》第五卷。”燕也歸關上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