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何攻略低嶺之花 >賞劍禮(六)
    猝變發生在一瞬間。

    明明對方還站在門口,陶星彥卻感到有一隻看不見的手擭住了他的脖頸,並且還在緩緩施力,他用力張大了嘴,卻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濃黑的恐懼自他收緊的咽喉倒灌至他的嗓中,並迅速淹沒了他的四肢百骸。

    雞鳴聲變得很遙遠,而路彌遠的聲音卻近在耳畔,他有一把好嗓子,斯文溫柔得好似在向前輩請教問題:“與其憋着,不如釋放出來。我覺得他說得很對。”

    他?誰是他?陶星彥的大腦已經無法進行思考,身體的本能令他胡亂掙扎,犀火從鼻樑上掉了下來,前方路彌遠的身影逐漸變得模糊,甚至有那麼一剎那,他幾乎要認爲那裏站着的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團無法直視,無法辨別的……造物。

    我可能真的會被“路彌遠”殺死。

    這個認知反倒令陶星彥生出了一絲勇氣,他說不出話,只能拼命開合着嘴脣,重複着同一個口型,一遍,兩遍……牙關還殘餘最後一點力氣,他已經聽見了自己頸骨綻開裂紋的聲音,終於說到第三遍時,桎梏消失了。

    “——!”

    少年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咳嗽不止,但當他摸向自己的脖子時,卻並沒有發現什麼勒痕,就連剛剛那一聲骨裂的脆響也像是自己的幻覺,唯有狂亂的心跳和背後浸溼的冷汗在分明告知着自己方纔的確經歷了生死一線。

    “前輩剛剛想說什麼,”路彌遠走到了他跟前俯身道,“可以再重複一遍嗎?”

    陶星彥艱難地擡頭,嗓音乾澀,“我說咳……我是騙你的,我沒有告訴……沈哥……”

    “真的麼?”

    “真的,因爲我懷疑你……所以我……想詐你一下。”陶星彥聲音越來越小,“沒想到你真的……”

    路彌遠沉默了一下,然後嘆了口氣:“前輩真的很不會說話,句句都能讓我心情變得更差。”

    他直起腰,再沒有了再和陶星彥糾纏的興趣,“我知道天賢庭的規矩,如果前輩想帶人來誅殺我也請自便。只是不要再告訴沈蘊,我不希望他……”

    不希望沈蘊什麼,路彌遠自己也說不上來,於是他閉上了嘴。

    短暫的沉默凝固在二人之間,陶星彥怔怔地看了他一會,突然倒吸一口氣,並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落荒而逃,反而撲過去一把抓住了路彌遠的手:“路同修,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他也不等對方同意或是拒絕,便像是趕着投胎一樣急急發問,“你到底是人還是鬼物?你身上的鬼氣是怎麼來的?爲什麼我們平時察覺不到鬼氣?你怎麼做到將外貌和理智都保持得這麼好的,是用什麼特殊方法在控制嗎?”

    路彌遠:“……”

    這一次路彌遠沉默的時間更長,他抿了一下脣,才道:“陶前輩可以先鬆開我的手嗎,我不喜歡有人碰我。”

    “可以可以!”陶星彥馬上鬆手。

    路彌遠問:“你爲什麼想知道這些?”

    陶星彥:“因爲我喜歡你。”

    路彌遠:“……”

    “不不不是那種喜歡!”陶星彥察覺到對方再次升騰的怒意,他手忙腳亂地比劃道,“而是那種……那種……哎呀我不知道怎麼解釋了!珍貴……對對對,你很珍貴!”

    在求知慾的驅使下,陶星彥甚至已經忘記了害怕,他手腳並用地站起來,臉上滿是陷入狂熱的激動:“你知道你的情況有多特殊嗎,我從沒在任何記載中見到像你這樣的存在,如果不搞清楚的話我真的會憋死的!路同修你能告訴我嗎,我保證不會把你的事泄露給任何人,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對我下禁咒,食不言或者一言一殺都行!”

    食不言和一言一殺是禁言靈裏相當惡毒的咒術,一旦失口便會立即受到反噬,一般是爲了讓雙方到死都保守祕密時纔會結下,陶星彥這樣毫不猶豫地保證,讓路彌遠都有些驚訝。

    他想了想道:“你立咒吧。”

    陶星彥馬上掏出符籙開始畫咒文,字跡比任何一趟咒文課都要工整:“今日在路彌遠房中所見所聞,我若以聲,以字,以行,以紋告知他人,則立受言靈反噬而死。”

    他一邊寫一邊念,最後一個字符落下,隨即紅光泛起,咒力生效,陶星彥也懶得將符籙燒成灰或是制符水,乾脆將整張黃紙一口塞進了嘴裏,用力吞嚥了下去,噎得他喉頭直打幹嘔。做完這些後他看向路彌遠:“現在可以了吧?”

    “可以。”路彌遠點頭。

    “那第一個問題……”陶星彥滿臉期待。

    “無可奉告。”

    陶星彥僵住了。

    “因爲我不想被人當做珍奇看待,也沒有滿足前輩好奇心的義務。”路彌遠朝對方靦腆一笑,“而前輩已經立過誓,會爲我保守祕密的,對麼。”

    陶星彥:“……”他居然被套路了!

    在他仍不死心,還想和路彌遠再討價還價一番時,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敲了兩下。

    “路同修?”是張沛雨的聲音,“你屋裏剛剛是什麼動靜?”

    路彌遠靜靜注視着陶星彥,直看到對方脖子後面寒毛倒豎後才輕聲道:“陶前輩在我房間裏,他的雞又壞了。”

    上回夜半雞叫的印象太深,張沛雨不疑有他,“哦……雞怎麼又壞了啊?”

    路彌遠看着地上因爲承受不住鬼氣而碎裂的木雞微笑了一下:“沒事,已經修好了。”

    陶星彥打了個哆嗦。

    “那你倆一會要和我一塊去喫晚飯嗎?今天食堂裏的菜可豐盛了!”張沛雨又問道。

    “不了。”

    “那好吧。”

    張沛雨正要離開,路彌遠又道:“我們準備去喫膾珍樓,你也一起來吧。”

    “膾珍樓?!”一聽見這個酒樓名張沛雨的音調都上揚了幾度,但隨即他又放黯了聲音,“算了那地方太貴了,一頓抵我兩個月的生活費了,我可喫不起。”

    “沒關係,是我師叔出錢。”

    面對門內的誘勸,門外的張沛雨顯然十分心動。但他和沈蘊其實並沒有什麼交集,充其量只是“天賢庭的後輩”和“前輩的師侄的室友”的關係,讓他白蹭劍範大人的一頓飯少年實在有些拉不下臉,於是他忸怩站在門口,憋了半晌還是抵不住誘惑:“呃……這個,我還是……那好吧。我就喫一點點,嚐個鮮。”

    路彌遠打開了房門,又回頭看向陶星彥,“前輩也和我們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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