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何攻略低嶺之花 >六博樓(八)
    銀煥的表情愈發難堪,但他還得硬着頭皮繼續往下說:“來到三樓後,莊家告訴我說這裏賭的都是諸位的珍貴之物,我聽得半懂不懂,心想我身上帶的雜七雜八的珍寶不少,隨便玩兩把就走也行,也沒多問。”

    “看看人家。”景頡道。

    “再看看你。”沈蘊接話,“你們太淵現在沒飯喫的時候還喫書皮嗎?”

    景頡不想理他。

    沈蘊又把話頭轉向銀煥:“你說的莊家,是現在座位上那個男孩?”

    “不,我見到的是一個漂亮姑娘。”銀煥道,“後來我在地下的那會跟人打聽過莊家的事,我們每一個人見到的莊家都不一樣,老人小孩男的女的都有,所以他們都說莊家千面千眼,才能對樓內的事情無所不知。”

    “如果他真能千面千眼,現在應該來統治神州,而不是待在這兒坐莊,未免太沒追求了。”沈蘊嗤笑,“莊家千面應該是操縱了賭徒來做自己的代言,至於千眼,如果僅僅只是將每層樓的異類揪出,其實只要四面貼上“觀侍”“梟眼”一類的低級符紙也未嘗不能辦到。”

    衆人一想,的確不錯。燕也歸問道:“你說自己隨便一賭,就賭了點石?”

    銀煥嚥了口唾沫:“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

    “對,”銀煥道,“我被拉上了桌之後的記憶全都沒有了,等我再清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身上什麼東西都不剩,身邊的人竟然……”

    “幾位客人,賭桌將開,爲何還不過來?”

    童稚嗓音突兀響起。沈蘊幾人回頭,正對上小孩漆黑無光的眼。

    隨着男孩的問話,廳內的其他人也齊齊扭過臉看向五人。朱紅燈火幽明閃爍,將每個人的臉上照的紅紅黃黃一片,乍一看宛如白事中扎的紙人一樣駭人。

    沈蘊定了定神,朝幾人使了個眼色,纔對小孩道:“我們不上桌是有理由的。因爲我們幾個人太貪,欲求太多,反倒不知道應該先求什麼。既然不知道求什麼,自然也不知道該先下哪一注,所以纔要好好斟酌,不然要是像我們銀同修這樣不明所以地上了場,也輸到打赤膊,豈不毫無趣味?還是說你們六博樓要來強人輸不欲輸之寶,逼人贏不想贏之物?若如此強賭強奪,也配叫心想事成樓嗎?”

    沈蘊嘴上噼裏啪啦語速極快地說着,手已經背在身後掐好了咒訣,如果對方強拉自己上桌,他可以立即展開拒陣將對方隔開。

    莊家大概也是頭一次遇到這麼能胡攪蠻纏的客人,男孩的動作明顯卡了一下,就連他一動不動的微笑脣角也莫名露出幾分尷尬。對方只遲疑了須臾,沈蘊心中便愈發篤定——只要自己不賭,對方的確不能將自己押上賭桌。

    那男孩又歪了歪頭,像是接收到了莊家給他的命令,他轉向沈蘊身邊人問道:“其他客人呢?”

    路彌遠懶得看他,銀煥不敢看他,景頡繼續恍神,而燕也歸一臉從容,薄脣微笑:“賭卜同源,小賭賭運;大賭賭命。我倒是想來大賭一把,但只怕莊家和我賭不起。”

    男孩又卡住了。

    “要我說你們六博樓根本就不叫賭場,人家賭場裏除了賭客和莊家,還得有散人看客圍繞,不然誰來爲桌上助興喝彩,恭賀贏家呢?”沈蘊繼續扯着歪理,還不怕死地朝對面吆喝,“各位一看就是老手了,你們評評理,莊家在這兒和我們幾個人磨蹭,耽擱的是不是大夥的時間?”

    那些賭徒本來就一直催着開局,聽到沈蘊的話後彷彿被點醒一般立刻叫嚷起來:“就是!說好的人齊就開,這都半天了怎麼還不開!……”

    一旦中術之人對幻術產生懷疑和對抗,術的效力就會削弱,這道理莊家顯然也明白。男孩見狀只向沈蘊等人再行了一禮:“既然幾位客人想觀戰,那也請至桌旁。”

    再拒絕下去恐怕莊家會惱羞成怒,沈蘊也沒推辭:“好。”

    男孩轉身回到賭桌正前方,他嘴角依舊不動,聲音自四面八方傳來:“叫諸客久候,今夜規矩與往日相同,能勝至最後的客人便可前往四樓,做‘人極之賭’。”

    他話音未落,場內霎時響起了興奮的叫囂與呼喝。男孩在叫囂與呼喝聲中表情紋絲不變。

    “那麼,第一局即刻便開。”

    吱——吱——

    室內忽然響起尖銳蟲鳴。

    “明月皎夜光,促織鳴東壁。”男孩從桌下捧出了兩個促織籠,“這一局,我們來鬥促織。”

    時節明明是盛春,怎麼會出現促織這種深秋蟲蟊?但六博樓中發生的匪夷所思之事太多,衆人都快見怪不怪了,男孩打開一隻籠子,道,“這隻翅尾勾金,齒尖如刀,名爲金刀將軍,”他又開另一籠,“這隻姿態輕盈,六足修長,名爲玉面仙。二蟲將一決雌雄,而在一蟲斃命之前,客人皆可以下注。”

    “我押金刀將軍!”“看玉面仙子這漂亮的後腿,蹬踩起來力道絕對不弱,我押它!”……只要一人落籌,其餘人跟着紛紛下注,也有一些謹慎的賭徒表情猶豫,顯然是打算等二蟲開鬥後再作判斷。

    男童將兩蟲置入缸中,兩蟲趴在缸盆兩邊,吱吱鳴叫不停,觸鬚微顫,似在向對面勁敵發起試探。蟲蟊未動,人羣已經炸開了鍋,“快上啊”“咬啊”“快打呀”的聲音此起彼伏,賭徒們揮舞着拳頭,恨不得自己這會就是缸中小蟲,將對手撕咬成碎片。煌煌紅光照在每一個人臉上,將燈籠上的血色也染在了每一個人眼中。

    不知是不是被廳內氣氛感染,金刀將軍先動了。它短促吱叫一聲,後退微蹬,朝着玉面仙子撞了過去。玉面仙猝不及防,被一口咬斷了一隻前肢,它喫痛一般淺跳兩步,隨即暴怒着回撲過去,兩蟲迅速戰成一團。

    就連原本只是過來裝裝看客樣子的沈蘊幾人也被激烈的戰鬥吸引了目光,一會爲玉面仙一記兇猛蹬踹吸一口氣,一會爲金刀將軍的振翅一擊讚許點頭,只有在二樓已經得償所願的路彌遠不爲所動,他瞥了眼瓷缸後收回視線,靠近沈蘊小聲問道:“師叔覺得哪邊會贏?”

    “金刀將軍吧,它好猛啊……”沈蘊下意識地嘀咕完,忽然反應過來自己好像看得過於入神,趕緊扯了一把另外三人,“別看了,正事還沒問完呢!”

    另三人也如夢初醒,趁着喧譁往後面退了退。

    “剛剛說到哪了?”沈蘊咳嗽一聲。

    “發現自己身上什麼東西都不剩,身邊的人竟然。”景頡複述。

    “竟然什麼來着……”銀煥撓撓頭,“哦對!身邊的人竟然拿着我的衣服和我的籌碼!”一提到這個事銀煥火氣就來了,“他們、他們竟然趁着我神志不清的時候對我上下其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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