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居然也曾在天賢庭裏上過學,而且居然是鷹院學生,他怎麼從沒說過?不過因爲違律退學,也確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但他這個重傷同修的時間點,難道是揍了江夙?
師尊,揍了,劍聖?把人打得躺了兩個月?
想到這兒,沈蘊忽然涌起了一股與有榮焉的自豪感,拿着檔案的姿勢都忍不住端正了一分。他饒有興趣地繼續翻閱下去,可惜司君齊只在天賢庭中待了一年半,檔案裏的內容並不多,除了處分以及大考的成績單之外再沒有其他內容。
而這些大考成績,居然都極其優異。
射靈第二,御行第二,劍術第二,祓斬鬼道第二……沈蘊越看越驚訝,若不是出了個怪物一樣的江夙,以司君齊的各門成績來看,那一屆的劍範是他也未可知。
可司君齊卻說自己從不會武,更不用劍。
沈蘊思來想去也不明白爲什麼師尊要撒這樣一個謊,最後只能解釋爲“退學之後覺得不光彩,所以棄武從文”。
“……反正師尊就算不用劍,也成了神州陣術第一人,”沈蘊得意地哼哼兩聲,“師尊可真厲害。”
因爲想到丹成陣術,沈蘊便對剛剛看到的那位沈丹成的履歷也好奇了起來。他順手拿起翻了一下,瞬間沉默:“……”
成績和祝桃半斤八兩的差。
偶然窺見上一代的年輕時的履歷,對小輩來說總有種莫名的刺激,沈蘊離開諸匱閣後依舊興奮着,在晚課時便也把這個發現分享給了路彌遠。
沒想到小路居然毫不驚訝:“我知道掌教曾是天賢庭的學生。”
“你居然知道?”沈蘊瞪起眼睛,“怎麼沒告訴我?”
“因爲師叔沒問過。”
沈蘊:“……”
路彌遠又解釋道:“不過我也是偶然從師父那兒知道的,她說她幫掌教整理衣物時曾看到過一件鷹院制服,但從未見掌教穿過。她後來詢問過掌教,但掌教閉口不談,可能也是因爲被退學的傷心事吧。”
兩人又聊了幾句,話題便轉至六博樓上。沈蘊先叮囑一句,讓他不要對外透露六博樓始作俑者是天賢庭學生一事,又道:“對了,你現在還……”
話音戛然,路彌遠歪了下頭:“還什麼?”
“……沒什麼。”
他本想問路彌遠最近還有沒有覺得哪裏不適,看到他之後還會不會像在樓裏一樣想要親近,但感覺這種問題問出來也太彆扭,顯得自己特別自戀似的。於是他輕咳一聲,轉而問道:“下個月會有大考這事你知曉了嗎?”
天賢庭一年有兩場大考,一場在年中,一場在年末,大考持續三日,中間無縫無休。
從某一方面來說,大考的成績不僅決定的是你放榜時的紙上排名,還關係着接下來半年能拿到多少食宿靈材補助和歷練外派機會——補助這東西對於一些豪門學子來說或許不算什麼,但對於一些寒門散修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至於歷練分,那是怎麼都不會嫌多的。
“知道,”路彌遠深深看了他一眼,才點頭道,“孫先生他們已經通知過了。師叔會來監考嗎?”
“我哪能監考,我也得考。”沈蘊撇嘴,“你們這屆還算運氣好的,碰到的先生人都挺好,不會折磨人,我那屆第一次大考,鬼氣識類的出題人就是咱們守庭大人……”他的表情不堪回首,“那兩個時辰,簡直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兩個時辰。”
“可怕,真的可怕。”沈蘊嘖嘖,一邊用劍尖點點地面,示意路彌遠剛剛踏錯了一步,“所以你務必好好準備,不過嘛,就算考砸了也沒關係,我養個小朋友還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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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時間推移,整個天賢庭的氣氛也逐漸沉重起來。哪怕到了凌晨子夜,各座院舍內依舊點滿鯨脂燭火;藏真塔裏的自修座位也被茶壺和毛筆硯臺填滿,更有甚者乾脆煉了靈偶擺在位置上,導致庭中不得不下發通知禁止以物佔座;而那些湖畔花道上談情散步的同修們也不見蹤影,人人都抱着厚厚的書本,步履匆匆。
六月初一,卯時未到,沈蘊已經聽見隔壁起身的動靜了。他推開門,果不其然看見室友燕也歸拎着箱子正在穿鞋。
“薄荷油,濃茶,乾糧,符紙,硃砂,硯臺……”沈蘊倚着門框,“都帶齊了嗎?”
燕也歸拍拍自己的箱子。
“對了,銀煥說想答謝咱們的救命之恩,考完了要請大夥去金極城玩幾天,羣裏應該都會去,你來麼?”
“不去。”
“知道你就會這麼說,所以我只是來問個過場。”沈蘊伸伸胳膊,“我也收拾收拾出發去考場了,到時候榜上見。”
“榜上見。”
鶴院的考試全在書案前完成,而鷹院的考試則多在武場進行。沈蘊到達西三武時環顧了一圈,沒有看見路彌遠的身影。
看來沒能分到一個考場,他正有點失望,一個聲音從他的右邊傳來:“沈同修。”
“哎呀,舒同修。”沈蘊回頭,朝對方禮貌一笑。
他和江子鯉關係冷淡,自然和江子鯉身邊的忠實跟班舒喻同修也沒什麼來往,不過從爲數不多的接觸來看,沈蘊覺得舒喻這人挺不錯,對方既不會像別的龍玄弟子一樣擺架子,脾氣也溫和。
想到這樣的一個好人天天跟在江子鯉身邊蹉跎,跟個受氣小媳婦似的,沈蘊都替舒喻覺得人生灰暗。
舒喻自然不知道沈蘊對自己的評價,兩人客套寒暄了幾句,他不禁感嘆道:“沒想到第一場射靈考試就和沈同修分到一起,我覺得壓力好大。”
“站我旁邊總比站江同修旁邊的壓力要小吧,我可比你們少主平易近人多了。”沈蘊笑嘻嘻回着話,一邊擡手掂了掂弓。
舒喻微笑的表情頓時有點掛不住了,他輕聲分辯道:“其實……少主他挺好的……”
“挺好是表現在總是呵斥使喚你?”
舒喻抿起了嘴脣。
“不是我說啊,”沈蘊儘管崇拜江夙,卻向來看不慣龍玄這種尊卑森嚴的做派,忍不住勸道,“江子鯉雖然是你們少主,但現在是在天賢庭裏,又不是在龍玄,你們平輩同修,何必對他那麼謙卑?總不能說是你自願被他使喚的吧?”
舒喻沉默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嗯,我確實是自願的。”
沈蘊:“……”行吧,願打願挨,他懶得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