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何攻略低嶺之花 >雲叢隙(四)
    司君齊的長相和三十年後差別不大,只是模樣年輕了些,少了點歲月沉澱後的沉穩,如火一般耀眼的鷹院紅色勁裝又給他添了一分少年人才有的舒朗意氣。

    而他既然出現在這裏,那麼另一個沈蘊覺得面熟的少年是誰也就不言而喻。

    “劍聖江夙……”

    仔細看去,其實江夙和自己兒子並不算太肖似。江子鯉眉目凌厲冷峻,他爹江夙的眼尾卻流麗地上挑着,五官亦秀氣許多,更像是姑娘們愛看的言情小說裏風流公子的模樣,也難怪沈蘊沒能把他和話本里描述的“赤眉濃髯八尺猛男”的劍聖聯繫到一起。

    只可惜再漂亮的五官,配上龍玄招牌的漠然表情後依舊讓人不想接近。果然是父子,連這張臭臉都是一脈相承的。沈蘊在心裏嘀咕。

    司君齊離開教舍之後,便與江夙兩人便並行向前,朝着沈蘊的方向而來。沈蘊下意識地要避讓,卻發現對方直接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沈蘊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是半透明的。

    “這個幻境和六博樓不太一樣。”路彌遠也發現了。他定睛環顧,便意識到除了跟前的這兩人,天賢庭裏其他學生的面目都像是被水潑過後的墨染圖畫一般模糊,他們看似在各自幹着各自的事,但觀察片刻後就能發現這些學生只是在不斷重複着某一個行爲。

    沈蘊沉吟着,“確實,六博樓是我們真身入幻,這個……倒像是我們闖進了某個人的夢裏一樣。”他看向前面二人的背影,“反正這附近的人我們只認識他倆,先跟過去看看吧。”

    而路上的兩人並不知道自己正被三十年後的小輩窺視着,仍不緊不慢地往前,看行進方向應該是要去武場。

    司君齊邊走邊道:“……鄭規一上課前來找我,說他和鶴院的人琢磨出了一種叫御行球的遊戲,可以調節靈基,精煉靈氣。”

    江夙擡了下眼皮,等他繼續說下去。

    “他打算組織一場比賽來推廣他這個遊戲,所以找上了我,問我倆有沒有興趣。”

    “不去。”江夙不假思索地拒絕,“我不需要調解靈基,更不需要精煉靈氣。”

    司君齊嗯了一聲。

    江夙微微側了下臉:“你想去?”

    司君齊搖頭:“那我也不用了。”

    江夙道:“嗯。”

    沈蘊在一旁聽着,忍不住皺了皺眉。

    從這兩人並肩同行的狀態來看,他師尊和劍聖顯然關係不錯,估計距離暴打重傷的劇情還有一段時日;但從聊天的來往來看,未免又有些太客氣了,就跟兩個初次見面客套的陌生人似的。

    沈蘊自個要是這麼跟別人不尷不尬地對話,估計沒說兩句就已經想找藉口走人了。

    而這兩人非但沒覺得尷尬,甚至還換了話題。江夙問道:“第四十六式你今日想通了沒?”

    司君齊搖頭:“昨天睡前在院裏重新練了一遍,還是感覺在轉劍之時神門穴的滯塞感十分明顯。”他頓了頓,似乎在考慮下一句話能不能對江夙說,“……我覺得,可以不用完全按照譜上的來。”

    “什麼意思。”

    “昨天按譜練完之後,我嘗試了一下變招。”司君齊以指代劍,擡手略走了一下劍路,“這樣,只是斜挑的角度偏三分左右,就會比之前要流暢許多。”

    江夙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沉默地注視了一會司君齊的指尖,爾後搖頭否決:“不行。譜上既然如此寫了,就應按其修煉。”

    司君齊眸光黯淡,他放下了手,低聲道:“好。”

    “好什麼呀!師尊你脾氣也太軟了,這都不反駁他?”旁聽的沈蘊立刻就來氣了。他作爲“胡編亂造劍”的創始人,劍式出招講究一個百無禁忌隨心所欲,在他看來劍譜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招數練得不爽,不如不練——要不是現在他是一縷幻境幽魂,估計已經要衝過去跟江夙來一場不憚之辯了。

    少年磨着牙,心裏愈發不忿,“真是的,江夙觀念這麼古板迂腐也能成劍聖?那我以後就能當劍神劍尊……”

    “劍神。”路彌遠立刻拉了拉他的衣袖。

    沈蘊臉上一紅:“咳,我說這話不是要你這個時候恭維我的意思……”

    “我也不是想恭維師叔的意思,”路彌遠笑了起來,他指了指道路之外的庭閣廣場,“他們好像有變化了。”

    不知何時,不遠處的那些模糊學生們都已經停下了動作。他們的脖子以各種非人所能及的角度扭轉,一張張看不清五官的臉不偏不倚,正對向的是本應不存在於這場幻夢裏的沈蘊二人。

    沈蘊再一回頭,發現原本和他倆保持三步距離的司君齊和江夙居然不知何時消失了。

    “看樣子……”沈蘊藍眸一凜,嘴角卻翹了起來,“是幻境的主人終於發現我們兩個不速之客了。”

    .

    此時入幻的不止沈蘊和路彌遠二人。

    織夢夫人在躍入鬼隙之時,她腕中的幻紗“蝴蝶”已然飛出,折如兩片薄翼一般載着她翩然下行——就像一隻誤入地獄的絢爛蛺蝶,最後落於一片漆黑之中。她再撥弄了兩下手中的戒指,便有光華自寶石中綻放,將周身照亮。

    這一束光也很快將黑暗中的危險吸引了過來,有鬼物嗅到了靈氣與活人氣息,嘶吼着朝織夢夫人撲了過來,然而它渴望的指爪甚至還未能探至光中,腐臭的身體已如裂帛一般被片片撕碎!

    女人放下結印的手,冷笑道。

    “不知死活。”

    她性子激烈,並不代表她是蠻勇無腦之徒,敢入鬼隙,她已做好了周全的準備。織夢夫人從袖中掏出了一支玉簪,這支玉簪是她從祝桃屋內拿走的,上面沾着她徒弟的靈息,待吟唸咒訣之後,這支玉簪自然會爲她指明方向。

    果然,她咒音方落,掌中簪尖便微微一動,指向了西北方。

    織夢夫人繼續往前,不斷有大大小小的鬼物與幻術殘餘向她襲來,而她則面無表情地將其一一撕碎。隨着她愈是深入,四周陰寒的氣息裏的血腥味道便愈發濃重。她雖然早已做好了最壞的準備,但嗅到這股不祥的腥甜時心中依舊有熊熊怒火騰起。

    穹鸞開山立宗五十年,連天崩地裂這等兇災也撐了過來,如今卻在太平之時被人在轄域附近生生造了一個鬼隙出來,甚至還將她的諸位門徒投入其中,這讓她如何能忍?

    她在來時路上早已想過一遍神州之中有哪些人與自己曾有仇恨舊怨,因爲自己的這副火爆脾氣,她苗織夢的確與不少人有過齟齬,但無論如何,能做到這一步的,總應該是與她曾有過殺生過節……

    “阿苗?”

    一個男聲冷不丁從她的正前方響起。織夢夫人腳下一頓,站在了原地。

    而那個聲音則又往她所在的光源的方向近了幾步:“阿苗,是你嗎?我們有好多年不見了呀。”

    她認得這個聲音,這是她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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