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何攻略低嶺之花 >雲叢隙(三)
    在羲夫人和凝陽先生追着進入黑霧之後,其他人也迅速分列成兩組,準備從左右兩方探入鬼氣之中。宮夢錦找上雍也先生問道:“先生,我應該做什麼?”

    雍也先生一邊分符一邊道,“按老規矩,我們這一批人會先探清鬼隙洞口附近的情形,你則候在守庭旁邊戒備,一旦生變,迅速接應。”

    “那我師尊呢?她怎麼辦?”宮夢錦急忙問道,“我剛剛看到她已經進入鬼隙了……”

    “那婆娘……”雍也先生立刻扼住,“咳,織夢夫人已經有羲靈和凝陽去找,找到自然就會帶出來,不會讓你師尊一個人留在鬼隙裏的。放心吧,以你師尊的修爲,就算進了鬼隙性命也無需擔憂。”

    至於會不會在鬼隙裏落掉一兩個身上的物件,那就看這火爆婆娘的造化了。雍也先生腹誹。

    等兩隊人進入鬼氣之後,宮夢錦也退至守庭身旁,老太太掃了她一眼:“你似乎很失望?因爲雍也不讓你進去?”

    被守庭一語道破,少女的表情有些僵硬,她咬了咬脣道,“我……也不是失望,就是覺得諸位師姐們在我這個年紀,不論是探鬼隙還是淨祓鬼物,種種功績都遠超於我,更別提師尊她十九歲時已經開山立宗,而我好像……”

    她垂下眼睛,“我好像除了寫寫功課策論,幫忙大家祓除鬼氣之外什麼都不會做,甚至三月那次幫瑤前輩祓除儀式也失敗了……”

    人人都說她是幾十年難得一遇的幻術天才,是下一任穹鸞掌教的不二人選,但天才怎麼會至今一事無成?

    這次提出前來雲叢鬼隙,她是鼓足了勇氣的,只想讓宗門,讓天賢庭都能看到自己修煉的成果。可如今,她還是變成了一個多餘的人。

    宮夢錦說到這裏時,擡起頭看向虞守庭:“守庭,我真的能當得起禮範嗎?”

    虞守庭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話,方纔的召雷之術對她靈力耗損極大,老人面色依舊蒼白,那張薄削而微癟的脣先是緊抿,然後鬆開:“你的師姐們在你這個年紀就要探鬼隙,祓鬼物,是當時境遇所迫,你的師尊亦是如此——這不代表你就一定要追隨他們驥尾。”

    “可我向往的是……”宮夢錦眉間依舊蹙着,她纔要說點什麼,突然有一聲慘叫聲從鬼氣裏傳來:“啊啊啊啊——!!”

    宮夢錦一驚,愕然看向虞守庭,而對方已伸手將她往前推去。

    “別發愣了。你現在要做的,正在做的,”虞守庭道,“就是禮範該做的事。”

    “……”少女渾身一震,心頭因爲這一句話似乎有光破出,她用力點了下頭:“是,學生去了。”

    她飛掠至聲音來源,而那一隊人也正好將慘叫之人送了出來。那人渾身顫抖,一臉驚恐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我的手!我的手!!”

    “你的手到底怎麼了?”和他同隊的雍也忍不住問道,“它不是好好的——”

    “你們看不到嗎!”那人近乎瘋狂地將自己完好無損的手遞到對方面前,“它爛了啊!!它都露出骨頭了!哈哈,骨頭裏有一隻眼睛,我看到它了,它也在看着我,它……”

    “破!”一聲厲叱從旁傳來,宮夢錦手中披帛飛出,如靈蛇般纏住了那人的雙眼,雙耳,口鼻,雙手,而在紗緞縛緊的同時她口中念道,“五感莫侵,魂隨身定!”

    然而還沒等衆人鬆一口氣,又是一聲慘叫從另一端傳來!

    宮夢錦並不猶豫,立刻朝對面趕去。手中法器暫失,她便用符籙如法炮製地鎮住了又一位中幻之人的五感心神。兩隊人重新匯聚到一起,雍也先生朝另一隊問道:“你們又是怎麼了?”

    “我們剛進去沒多久,邢疏忽然說他全身着了火,我們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就跟瘋了一樣要對自己下咒,幸好夢錦及時趕到……”一位先生心有餘悸道。

    大家一時無言,這下算是明白了爲什麼當時那十五人會請祝桃過來支援。

    “這樣下去不行,這些幻覺雖不至死,卻也實在纏人,”雍也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只要幻術殘餘一直未除,我們就不能貿然入鬼隙。”

    “那現在怎麼辦,總不能挨個中術挨個破除吧,也太耽擱時辰了!”有人焦急道。

    “我有辦法。”宮夢錦道。

    衆人一時齊齊看向了她,宮夢錦暗暗握住了拳,才一字一字道:“穹鸞宗中有一種祕術可以引夢,也就是將附近的幻夢全都引入自己的意識再一一破除——此術師尊當年只傳給了我,我覺得用在這裏正好。”

    “但會不會有危險?”有先生擔憂道。

    “若這裏是成型幻術我可能無法保證,但只是殘餘的話我有把握。”宮夢錦頓了頓,認真道,“諸位先生放心,我定會將周圍的幻術殘餘盡數破淨。”

    .

    在地面上的人們焦急處理鬼物與幻術殘餘時,頭頂夜幕中有兩道劍光如流星劃過,落在了鬼隙的另一端。

    沈蘊從劍上躍下:“嘶,剛剛電閃雷鳴的真是嚇人,還好我倆沒超速,不然沒準也被劈了。”他往前方眺了一眼,可惜有霧阻隔,二人並不能看到對面的先生們是什麼動向。

    他們落下的地點距離鬼隙坑洞尚有一段距離,是曾經明瓊道人經營那個小宗門的後山。沈蘊原本是打算趁着守庭他們正面突進的時候自己悄悄在周邊角落四處轉轉,看能不能有點什麼發現,結果他萬萬沒想到這方圓數裏會被十方電掣簡單粗暴的劈了一通,此刻這裏除了一片斷壁瓦礫和破爛房屋之外什麼都沒有。

    沈蘊環顧四周:“彌遠有什麼發現嗎?”

    “暫時沒有。”路彌遠用劍鞘撥開一塊碎石,隨口道:“師叔好像對六博樓格外上心。”

    沈蘊哼哼:“那當然,我可是很記仇的,莊家上回讓我又失明又用鬼氣對我動手動腳的,這筆賬我還沒找他算呢。”

    路彌遠:“……”

    上次從六博樓出來時疲憊的厲害,兩人並未在附近仔細搜查,這還是第一次來到六博樓的後山。沈蘊推開了一扇搖搖晃晃的木門,往裏瞄了一眼,在看到牆上的陳年血漬時撇了撇嘴,立刻把腦袋縮了回來。

    “有符籙碎片,”路彌遠半蹲下來辨識,“應該是祝桃先生那批人已經清理過了。”

    “難道說我這一趟白來了?”

    沈蘊多少仍有些不甘心,順着殘垣繼續向前,愈靠近鬼隙,周圍的霧氣便愈濃,濃霧中他們居然還發現了幾隻從鬼氣中逃出的丁等鬼物,都是些骰子怪,人面兔,魚尾雀之類亂七八糟的玩意,沈蘊和路彌遠將它們一一輕鬆斬斃後,沈蘊皺着眉拎起其中一隻小怪物的屍體看了看,忽然咦了一聲:“這兔子身上是不是有什麼紋路?”

    之前斬殺的時候沒有注意,此刻血浸漫屍身後,的確隱約有什麼花紋自鬼物身上透出。然而天色太暗,無法分辨清楚,沈蘊正打算點個火時,一旁的路彌遠已開口道:“是卷嵐飛鷹紋。”

    沈蘊驚了:“這麼黑黢黢的,你也能看得清?”

    路彌遠笑笑,算是承認。

    沈蘊又問:“你沒看錯?就是卷嵐飛鷹?”

    少年篤定道:“沒有。”

    “等一等,”沈蘊心頭疑雲又一次聚了起來,“你上次不是說,在明瓊道人的靈識裏看見的那個人的褲腳上是連雲歸鶴紋嗎?”

    “那個人的衣服的確是鶴院的形制。”路彌遠道。

    “那就奇怪了……”

    沈蘊皺起眉,伸手想擦掉血漬再仔細看看,結果當他的手指剛碰到花紋的瞬間,周圍的薄霧便悄無聲息地聚攏過來,沈蘊再一眨眼,手中的鬼物已無影無蹤,而原本漆黑夜色突然如白晝一般透亮,猝然襲來的光線讓他下意識地一閉眼:“……!”

    “是幻術。”

    路彌遠立刻反應過來,警覺地拉住了沈蘊的胳膊——他可以察知到附近蠢動的鬼氣,但對於幻術這種純粹的術法反而無法防備。二人在原地靜立片刻,眼前的景象也從一團白光逐漸清晰,可隨着附近的建築緩緩顯形,沈蘊半眯起的眼睛也越瞪越大:“這是……”

    藏真塔,巽木路,同修們正從教舍次第走出,半面多情瀑下人羣三三兩兩,最遠方的流沄湖面水色瀲灩。

    他和路彌遠居然在幻境裏回到了天賢庭。

    和六博樓那樣的光怪陸離不同,面前過於真實的天賢庭景象反而讓沈蘊從腳底升起一股徹骨涼意,他握緊了手中的同春,決定待會無論見到什麼自己都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出劍。

    “君齊。”

    從二人身後一個冷淡的聲音傳來。

    沈蘊循聲回頭,看到了一位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少年身着鷹院制服,揹負白浮長劍,腦後的髮辮梳得一絲不苟。

    不知爲何,沈蘊感覺這人的面目有點眼熟。

    對方並沒有看沈蘊二人,而是側頭望着教舍,冷冷催促道:“你遲了半刻鐘。”

    “向子午先生請教了兩個問題,抱歉。”屋內另一個聲音一邊說着,一邊走出了教舍。此人同樣身着鷹院制服,揹負白浮長劍,腦後的髮辮梳得一絲不苟——若不是他五官和門外少年截然不同,二人的打扮與氣質簡直宛如雙生的兄弟。

    而此人的面容沈蘊只看了一眼,便驚得幾乎僵立在當場。

    果然是少年時的司君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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