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這副情景,柴自寒覺得有一絲古怪,讓他渾身彆扭,但又說不上來是什麼。他來不及細想,他的父親,乾炎掌教柴成周見他進來後已沉聲道:“過來。”
柴自寒悶頭悶腦地走上前去:“父親。”
“你知我爲何要你跪在威武殿外?”
“知道,”柴自寒道,“因爲兒子大考沒考好……”
“糊塗!!”上方一聲厲喝,震得少年渾身一抖。
柴成周聲音沉厚,字字炸響在他耳畔:“爲父是氣你明明見到闔宗忙碌你卻不聞不問!你身爲乾炎少主,宗門謀變之際不爲主動宗門分憂,竟還縮在屋子爲你那狗屁成績而膽怯畏縮,毫無眼力,十足的窩囊廢!”
這番話聽的柴自寒汗顏不已,才直起來的膝蓋慌忙又彎了下去。他跪下後還想開口辯解,忽然腦中一動,謀變?爹剛剛是不是說了謀變?
這兩個字令他不由又把腦袋擡了起來:“爹……”
柴成周見他表情訥訥,便知這糊塗兒子還不算太糊塗,原本冷厲的聲音緩了幾分:“把東西拿上來。”
兩名弟子應是,從旁擡了一隻長寬各約三尺的木箱,木箱四周貼滿禁咒,柴自寒掃了一眼,認出上面的符文是隔絕靈氣的。
“自寒,你從小要強,修煉也勤奮,這些爲父都看在眼裏,”柴成周一步一步走到柴自寒跟前,這會他的語氣又像個慈父了,“只可惜乾炎根基勢力不如龍玄,沒法事事都給你最好的,才叫你在修爲上差了江子鯉一截,是爹的不是。”
“爹……”
柴自寒雖然心裏的確覺得就是柴成周沒有江夙厲害,就是乾炎給自己的資源不夠,才導致自己從小不得不去抱江子鯉的大腿。要是讓他有個劍聖爹,他來練龍玄的祕傳劍譜,他一定不會在賞劍禮上輸給沈蘊那小白臉。
但這種念頭他也就心裏轉轉,從來不敢說出來,何況自己從小到大也沒聽見過柴成周自省過一句,今天簡直是破天荒了。
他愈發一頭冷汗,不明白父親說這話到底什麼意思,只趕緊否認道:“沒有,沒有。”
“但現在不一樣了。”男人說着,已擡手按住了他的肩,低聲問道:“自寒,曉得裏面是什麼嗎?”
柴自寒搖了搖頭。
“是可以讓你成爲神州第一人的好東西。”柴成周道。
柴自寒喉頭一窒,不可置信地看向柴成周:“……神州第一人?”
箱子裏到底是什麼?
柴成周滿意地笑了:“此物名爲地核,可是爲父尋覓半生才找到的寶貝,只是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它居然就藏在了乾炎。既然是乾炎的東西,當然歸乾炎的人來用。
“自寒,你只要有了它,那些壓在你頭上的臭小子,那些什麼沈蘊,什麼江子鯉,你都不用再放在眼裏。天底下沒有會比你更厲害,你捏死他們……就像捏死一隻螞蟻。”
“……”
柴自寒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他這麼多年日日做夢都是有朝一日能踩在江子鯉和沈蘊的頭上,想得喉頭直冒酸水,恨不得明天這倆人就從劍上掉下來摔斷脖子。如今那倆人沒摔斷脖子,倒是有餡餅掉到了自己的跟前。少年心臟怦怦狂跳起來,他僵笑道:“父親您不是在誆我吧,天底下哪有這麼厲害的寶貝……”
“你不相信爲父?”
“相信!”柴自寒立刻道,開口時舌頭都有些打結。“父、父親,您是要現在賞給我嗎?我一定不會辜負……”
“不是現在。”
柴自寒的表情立時不是太好看了。柴成周搖頭嘆道:“爲父在龍玄下隱忍經營這麼多年,纔能有今日成果,而你如此心急,怎能成器?現在爲父需要你爲乾炎做兩件事,這事只有你能完成,你可願答應?”
柴成周便俯身附耳,一句句地說了,柴自寒越聽臉色越白。父親說的事的確只有自己能做,可要是搞砸了,敗露了……他想到虞守庭那老太太如刀似的雷霆眼神,不由打了個哆嗦。柴成周一把穩住了他的肩膀,一字一字的強調道:“自寒,只要成了,下一個劍聖……下一個飛昇的,就是你。”
柴自寒定定地看着前方那個箱子,握緊了拳頭。
“好。”他道。
柴成周鬆了口氣,他拉着柴自寒站起,揚聲道:“給少主換一套衣服,準備出發!”
.
酉時。丹成峯聚宴堂。
如今的丹成年夜飯規模從三桌增到了五桌,衆人已在席位上就座,桌上開胃的花生米豬耳朵酸豇豆都已經添了三回,可誰也不敢說正式開席。
“宋嬸,孩子要是餓了的話,先去廚房舀點八寶飯墊一墊吧。”寧微柔聲道。
“不用不用,小寶也沒有很餓,”宋嬸連忙擺手,“掌教沒回來,咱們先動筷子不合適!”
“師尊不在意這個的。”寧微道。
“那也不行,咱們講究啊,”宋嬸仍然堅持,“一年到頭家裏人不就這麼幾天能團團圓圓的麼,再說了,先叫八寶飯填飽了,一會不就嘗不到老鮑的手藝了嘛!”
“娘,我不要喫八寶飯,我要等大雞腿!”小寶也跟着道。
大夥頓時都笑了起來。寧微也抿彎着脣角,她看了看桌旁並排空着的兩個座位,又看了看前方那個空着的主位,將自己擔憂的嘆息嚥了回去。
並排的那兩個空位自然是沈蘊和路彌遠。小師叔堅持要在山門口等司君齊回來,路彌遠作爲頭號跟班毫無意外地隨在他身邊。
兩人也沒傻站着,而是搬了一隻條凳並肩而坐,沈蘊順便還開了一道拒陣避風,他抖了抖衣襬上的碎屑,探頭問道,“還有喫的嗎?”
“沒了。師叔已經吃了一根醬鴨脖,一包瓜子,三塊蝴蝶糕,四隻炸圓子,一斛豆乳酒釀。”路彌遠道。
“我餓了嘛,而且又閒着無聊,”沈蘊看着遠方已經暗下去的天色,“師尊再不回來,鬼知道年夜飯什麼時候開席。”
“師叔很思念掌教?”
“倒也沒特別想,只是我希望約好的事都不要被打破,在乎的人都不要離開。”沈蘊道。他不算是一個顧家的人,但不代表他不重視丹成,不重視丹成的每一個家人。
路彌遠因爲這句話而沉默了一會,少年忍不住稍稍側過頭,看向身邊人。
他倆穿的是一樣的冬衣,都是寧微親手做的。修真之人並不怎麼畏寒,寧微卻總把倆人當做孩子看,所以衣裳層層綿綿,生怕兩人凍着。這樣厚實的衣裳若別人穿估計會顯得笨重憨氣,但沈蘊身高腿長,再拿皮帶束緊了腰,生生穿出一股富養小公子的模樣。
紅色果然最適合他。路彌遠想。
也只有被烈火繁花簇擁的時候,沈蘊纔不會離人間太遙遠。
路彌遠抿了抿嘴脣,正要移開視線,結果對方卻在同時也轉過了頭,兩人目光撞了個正着。
沈蘊問道:“叫我幹嘛?”
“我沒叫師叔。”
“你心裏叫了。”沈蘊擡起手,亮了亮手上的戒指。
路彌遠:“……”早知道就不送戒指了。
“我就在你旁邊,你怎麼還在心裏唸叨我啊?”沈蘊齜牙,“想什麼呢,趕緊交代。”
路彌遠眨了下眼,決定說實話,“在想師叔爲什麼會這麼好看。”
“嘖嘖,小朋友怎麼突然拍起馬屁了,”沈蘊故作驚喜地捧着臉,他定定地看了路彌遠一會,嘴角咧開一個得意的笑,“那你猜猜……我現在在心裏想你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