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何攻略低嶺之花 >道無私(一)
    沈蘊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了觀風院,果然拒陣已經解開了,院子口圍滿了人,甚至連鮑爺爺張廚娘李花匠都在。

    路彌遠也在。他正被寧微拉着,絮絮問着些什麼,少年看起來和昨日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再見到這張臉時,沈蘊卻不由恍如隔世般有些怔楞。

    對方未注意到他腳步的一瞬遲滯,在見到師叔後,路彌遠立即朝他露出一個如平日一般柔和的微笑,墨色的眼瞳亮如點漆:“師叔怎麼纔來啊,掌教說讓你……”

    他後面的話被一個擁抱給堵了回去。

    四周一時間靜了下來,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一旁的寧微師姐瞪大了眼睛:“……阿蘊,你這是怎麼了?”

    路彌遠也有些驚訝:“師叔?”

    沈蘊沒有說話,只是把手收得更緊了點。

    彌遠。

    彌遠。

    彌遠。

    胸膛相貼,肋骨下的心臟勃勃跳動,無名指上的墨色戒指隔着背脊正對着它,一聲聲的默唸幾乎與心跳合拍,讓路彌遠把將要出口的疑問統統嚥了回去。少年的眉眼從驚訝變爲緩和,他也催動靈力,在心裏喚了一聲。

    沈蘊。

    沈蘊身體僵了一下,旋即枕着路彌遠的肩撲哧一聲悶笑了出來,他鬆開了手:“你還在就好。”

    這話沒頭沒尾,但路彌遠心裏已經隱約猜到了點什麼,少年張嘴又合攏,點頭道:“我一直都在。”

    這一個長長的擁抱多少也讓沈蘊整理了一下情緒,但尷尬也緊跟着涌了上來,他咳了一聲,刻意忽略到四周那些揶揄目光:“對了,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我說掌教在屋內等你。”

    “嗯,那我先進去了。”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一會你也別走太遠,我也有事要跟你說。”

    路彌遠笑着點頭。

    .

    走進觀風院主屋,才一推開房門,沈蘊便嗅到一股血腥氣,不算濃,但在屋內清癯的雪松香中顯得格外突兀。

    司君齊的聲音自幃後響起:“阿蘊?”

    “是徒兒。”

    “過來。”

    沈蘊繞過帷簾,來到司君齊的跟前。

    他師尊換了一套家常的衣裳坐在席上,身姿依舊挺拔得如同風中勁松,只是眉間隱隱有着化不開的疲態。他右手不知爲何戴了一副黑色的長臂手套,見沈蘊進來後,便將袖子放了下來,蓋住了手套。

    沈蘊眼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司君齊身上的變化:“您這是……”

    “這次出去祓鬼傷到了手,不太美觀,所以用手套遮一遮罷了。”司君齊答道,“我聽彌遠說,你有許多話想問我。”

    “是。”沈蘊點了點頭,說罷他退了半步,然後撩起衣襬雙膝跪下,向司君齊行了一個大禮。

    司君齊手指微動,沒有制止。

    “這一禮徒兒遲了四年,請師尊原諒。”沈蘊一字一句,極其莊重,“感謝您救了他。”

    此話一出,司君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他閉了下眼,搖頭道:“你不用謝我。當時彌遠的情形極其兇險,我並沒有把握能讓他復甦還原,只是慶幸我還認識一位高人,他倒是有辦法,然而機會同樣只有萬一,一旦彌遠熬不過去,他的結局或許會比化鬼還要慘烈。”

    “你若要謝,就謝謝你自己,保住了他心口一縷殘靈;當然,也要去謝謝路彌遠,”司君齊道,“是他道心堅定,憑一己之力脫胎換骨,才能與你重見。”

    司君齊如此說了,沈蘊仍堅持又拜了一下,才擡起頭:“您好像並不意外我都記起來了。”

    “我並未抹去你的記憶,它們始終存乎在你的腦海之中,”司君齊道,“只是重新想起的時間比我預計的早了一些罷了。”

    “既然您並不是怕我記得這些,那爲什麼在我當時醒來後要讓寧微師姐他們都對我撒謊呢?”

    戰鬥比寧微所說的要兇險百倍,更沒有什麼師尊在千鈞一髮之際及時趕到,他和路彌遠在荒蕪河灘上經歷的一切,如果他不主動去小杜河尋找,他是不是會永遠都不知道自己曾經差點失去了什麼。

    司君齊默然片刻後道:“……我有我的考量。”

    “是怕徒兒醒來承受不住?”

    “你是個堅強孩子。”司君齊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他考量的並非是沈蘊所想的理由,但他並不想說。

    沈蘊不禁咬牙:“師尊,徒兒今年已滿雙十年歲,不再是懵懂孩童了,我想爲丹成分擔責任,也想爲師尊分擔煩憂。”

    “我沒有什麼需要你來分擔的。”司君齊搖頭。

    “我見過龍王萩律了。”沈蘊道。

    司君齊喉頭一滯。

    沈蘊繼續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方纔師尊說的高人,也是他吧?”

    這一句話讓室內又一次沉默了下來。司君齊定定地注視着自己這位徒弟。

    他常年雲遊在外,師徒相見的機會並不多,而這個局面就是他自己刻意一手促成的。上次見到沈蘊是在賞劍禮那會,如今又是大半年過去,沈蘊的身量並沒有什麼大改變,不會再像少年時一樣一下就衝起寸許的身高,叫人有些猝不及防,唯一變化的只有那張天工雕琢的臉上,似乎又多了幾分歷練後的光彩。

    “……”

    司君齊下意識的伸出了手,想要去拍一拍青年的肩膀,對他說一句你確實長大了,但耳邊卻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冷笑——司君齊,你有什麼資格!

    他沒有資格。

    手突兀地收了回去,男人轉開了視線:“萩律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了地核的事,還說了師尊曾有一位好友名叫沈丹成,您與他有一個可以顛覆天地的宏願,打算叫世間鬼氣徹底淨化,”沈蘊仍然單膝跪着,“徒兒以爲,這樣的宏願道路不該只有師尊孑然獨行,我想幫您,彌遠也想幫您,我還想讓世間都曉得您和您的友人曾經付出了什麼……”

    “不用。”司君齊打斷了他,“我們失敗了。”

    “失敗了?”沈蘊眨了下眼,“可龍王跟我說的是您成功了一半,那麼只要在努力另一半不就行了嗎?”

    “一半就等於失敗。”司君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有點灰敗的笑,只是這個笑容轉瞬即逝,他已恢復到了沉肅模樣,“你還有什麼其他要問的麼。”

    他說這話的意思明顯就是差不多可以退下了,偏偏沈蘊肚子裏還有一堆問題,於是他裝做沒聽出話外之音,一臉坦然的點頭:“當然有。徒兒接下來的問題可能會有些冒犯師尊私隱,但事情關係到一樁無主懸案,所以徒兒不得不問。”

    “您和劍聖江夙是什麼關係?”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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