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筆煙丹書,真耶,僞耶?莫問那十二金牌,七百年志士仁人,更何等悲歌泣血!
墓前萋碧草,是也,非也?看跪此一雙頑鐵,億萬世奸臣賊婦,受幾多惡報陽誅。
文殊閣中每月月初都會在閣內舉辦賞遊宴,邀請有才華的士人來閣中吟詩遊賞,最讓衆人拜服的詩、聯會在堂中懸掛一月供人品評。
文殊閣初代閣主因有從龍之功被宸□□恩准在京都建一議政之所,士人舉子可在文殊閣中鍼砭時弊,任何人不得因言出入人罪。
閣內正中掛着議論英發的四字漆金牌匾乃是宸□□親書,朝內諸人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染指,遂被文人稱爲宸國最後的文淨之地。
葉存清一路走來,有不少文士對他怒目而視亦有朝他討好微笑的。
葉存清爲吏部侍郎,吏部考覈百官功績,文士不論是懷揣書中自有黃金屋或者兼濟天下的心思,都少不得要入仕,而仕途中最繞不過的就是吏部,只要易黨一天不倒臺,葉存清手中的墨筆就能斷人仕途。
今日的文殊閣肉眼可見的冷清,只幾個伶人在臺上歌舞,平日在閣內時談物議的文人少了大半,只三三兩兩的小貓在堂內席地而坐觀賞臺上伶人的舞姿。
文殊閣內的雅間皆用詩經中的篇目命名,葉存清尋到名爲黍離的雅間推門進去。
屋內只點了一方艾燭,這艾燭取端午前後的新鮮艾草搗碎成汁混入白蠟之中製成,點燃後隨着蠟燭燃燒艾草的香氣便會盈滿室內。
盤腿坐在矮案後的卜元明眼神放空似是在思索什麼,聽到推門聲後立刻換了個模樣,右臂隨意地撐着桌案,脣畔帶了點笑,將面前的兩個瓷盅斟滿。
“你再不來這一壺秋露白可要被我喝完了。”
秋露白以秋日露水釀造,普通人家只取些山間野草上的露水,文殊閣的秋露白則以水望寺銀杏葉上的露水釀製,釅白甘香,雖易醉人卻不上頭。
卜元明仰頭飲盡了杯中酒,雙眼帶了點迷濛,“易閣老終於肯放你出來了?”
文殊閣每日只販十壺秋露白,平日多是供給世家的公子,今日若不是沾了易書失蹤的光想也不能喝到。
葉存清不喜伎人,故而卜元明也未點人陪酒,屋內只有他們二人以艾香佐酒。
入手的酒盅瓷面帶着凹凸不平的痕跡,用青墨在釉面上微雕着陋室銘,旁邊還刻着一束含苞待放的幽蘭。
文殊閣自老閣主去世以來,閣內日漸奢靡,變成了文士結交朋黨,自投名刺之所,□□議論英發的教誨早不知道被拋去了哪裏。
“你要是來打探小閣老的消息,恕我無可奉告。”葉存清另取了一隻酒盅,以酒盅做茶盅給自己倒了一杯信陽毛尖。
易書遇刺失蹤的消息早已傳遍了京都上下,今日文殊閣中人跡寥寥,想是多被召回了家中或是尋了僻靜所在琢磨京都接下來的風雲變幻。
“我這是拉你出來躲禍呢!”卜元明兩指捻酒盅醉眼睨了葉存清一眼,“要讓那羣人知道你回宅,你家的門檻還不被人踏破。”
“說真的,你當年不是一心效仿武侯,怎麼入了易家門下?”卜元明又飲了一盅,看着葉存清手中的清茶直皺眉,來文殊閣單單飲茶的怕是隻有載濁了。
“我只忠於國,忠於民,易家修新法,改稅制,做得事於國有益,於民有利。”葉存清雙目直視卜元明,眼眸就如同他手中的茶湯一般清亮。
易書當年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你爲官是忠於陛下還是忠於百姓,他答自然是爲了百姓。
易書又道,既是爲了百姓,爲何不入我易家門下,你入京三年難道還看不清京都這潭水的清濁,亦或大名鼎鼎的鐵扁擔也懼污名?
他不懼污名,懼得是朝綱昏暗,百姓被髮跣足。
這些君子滿口仁義道德,肚子裏卻都是男盜女娼。嘴上說要振朝綱、興宸國,實際做得卻比他們口中堪比秦檜的易家還要骯髒百倍。
“行行行,知道你高風亮節,我這種俗人比不得。”說着卜元明奪過葉存清手中的茶盅,將斟滿了秋露白的酒盅塞進他手裏,“聖上都免了你七日閣議可別再拿閣議搪塞我,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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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水臉上塗着碳灰貓着腰蜷在樹幹之間像是一隻夜行的狸奴,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夜中窺視着五翰學的宅邸。
小公子暫居在五翰學的府上,除了每日替五翰學在窗前侍疾就是查閱底下的賬簿。
除去經緯鏢局,方圓錢莊,梨園等小公子在昌州府還有些零碎的店鋪,這些日子不時的有掌櫃登門請小公子查賬。
言辭之間都是同小公子認識了多年,如此天衣無縫的身份就算是他們一言堂也要花費數十年才能做出。
而且這小公子確實不會武功,不然不會連每日有人潛進他的房中都毫不知曉。
那男子每日深夜前來天明方纔離去,若不是自己藏在樹上,以男子的武功自己絕發現不了他。
可那男子什麼也不做,只是握着小公子的手坐在牀邊,一坐便是一夜,着實讓人摸不着頭腦。
若說是採花賊哪有采花賊夜夜來賞花卻不採的,但若是情郎又爲何要默默在牀邊坐上一夜?
打梆的聲音由遠及近,此時已是三更,五府的燈大多已經熄滅,只有由太師暫居的院子還亮着燈。
幾個小廝守在屋外值夜,以便侍疾的主人召用。
連水屏住呼吸將身子更壓低了幾分,男子每日差不多便是這個時刻到小公子的房間。
有風自西而起,男子輕功高絕,仿若一陣拂稍的輕風踏着秋葉落在了小公子的門前,連牆頭上打哈欠的貓都沒驚動。
他雖沒有蒙面卻巧妙地藉着屋檐的陰影遮擋住自己的模樣,連水只能隱約看到他深邃的輪廓。
他如往常一般坐在了小公子的牀邊,藉着朦朧的月色連水看到男子握住了小公子的指尖,可惜月光被窗檐遮住只落在男子的胸膛以下。
小公子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蹙着,在男子握住他的指尖後微微向男子身側蜷了蜷,好似終於找到了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