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權臣每天都想退休 >第 39 章 第 39 章
    翩然的裙襬如盛放的牡丹帶着誘人的幽香一圈圈隨舞娘曼妙的舞姿在鋪着白色裘毯的圓形舞臺上綻開,四條題着遒勁臺閣體的白綾從樑上垂掛至舞臺四周,這四條白綾組成了一副六十字的長聯。

    史筆煙丹書,真耶,僞耶?莫問那十二金牌,七百年志士仁人,更何等悲歌泣血!

    墓前萋碧草,是也,非也?看跪此一雙頑鐵,億萬世奸臣賊婦,受幾多惡報陽誅。

    文殊閣中每月月初都會在閣內舉辦賞遊宴,邀請有才華的士人來閣中吟詩遊賞,最讓衆人拜服的詩、聯會在堂中懸掛一月供人品評。

    文殊閣初代閣主因有從龍之功被宸□□恩准在京都建一議政之所,士人舉子可在文殊閣中鍼砭時弊,任何人不得因言出入人罪。

    閣內正中掛着議論英發的四字漆金牌匾乃是宸□□親書,朝內諸人就算有再大的膽子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染指,遂被文人稱爲宸國最後的文淨之地。

    葉存清一路走來,有不少文士對他怒目而視亦有朝他討好微笑的。

    葉存清爲吏部侍郎,吏部考覈百官功績,文士不論是懷揣書中自有黃金屋或者兼濟天下的心思,都少不得要入仕,而仕途中最繞不過的就是吏部,只要易黨一天不倒臺,葉存清手中的墨筆就能斷人仕途。

    今日的文殊閣肉眼可見的冷清,只幾個伶人在臺上歌舞,平日在閣內時談物議的文人少了大半,只三三兩兩的小貓在堂內席地而坐觀賞臺上伶人的舞姿。

    文殊閣內的雅間皆用詩經中的篇目命名,葉存清尋到名爲黍離的雅間推門進去。

    屋內只點了一方艾燭,這艾燭取端午前後的新鮮艾草搗碎成汁混入白蠟之中製成,點燃後隨着蠟燭燃燒艾草的香氣便會盈滿室內。

    盤腿坐在矮案後的卜元明眼神放空似是在思索什麼,聽到推門聲後立刻換了個模樣,右臂隨意地撐着桌案,脣畔帶了點笑,將面前的兩個瓷盅斟滿。

    “你再不來這一壺秋露白可要被我喝完了。”

    秋露白以秋日露水釀造,普通人家只取些山間野草上的露水,文殊閣的秋露白則以水望寺銀杏葉上的露水釀製,釅白甘香,雖易醉人卻不上頭。

    卜元明仰頭飲盡了杯中酒,雙眼帶了點迷濛,“易閣老終於肯放你出來了?”

    文殊閣每日只販十壺秋露白,平日多是供給世家的公子,今日若不是沾了易書失蹤的光想也不能喝到。

    葉存清不喜伎人,故而卜元明也未點人陪酒,屋內只有他們二人以艾香佐酒。

    入手的酒盅瓷面帶着凹凸不平的痕跡,用青墨在釉面上微雕着陋室銘,旁邊還刻着一束含苞待放的幽蘭。

    文殊閣自老閣主去世以來,閣內日漸奢靡,變成了文士結交朋黨,自投名刺之所,□□議論英發的教誨早不知道被拋去了哪裏。

    “你要是來打探小閣老的消息,恕我無可奉告。”葉存清另取了一隻酒盅,以酒盅做茶盅給自己倒了一杯信陽毛尖。

    易書遇刺失蹤的消息早已傳遍了京都上下,今日文殊閣中人跡寥寥,想是多被召回了家中或是尋了僻靜所在琢磨京都接下來的風雲變幻。

    “我這是拉你出來躲禍呢!”卜元明兩指捻酒盅醉眼睨了葉存清一眼,“要讓那羣人知道你回宅,你家的門檻還不被人踏破。”

    卜元明口中的那些人就是同他們同科的同鄉進士,葉存清出身清貧當年進京趕考時受了他們不少恩惠,故而他們有難只要不違背禮法多是能幫就幫。

    “說真的,你當年不是一心效仿武侯,怎麼入了易家門下?”卜元明又飲了一盅,看着葉存清手中的清茶直皺眉,來文殊閣單單飲茶的怕是隻有載濁了。

    “我只忠於國,忠於民,易家修新法,改稅制,做得事於國有益,於民有利。”葉存清雙目直視卜元明,眼眸就如同他手中的茶湯一般清亮。

    易書當年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你爲官是忠於陛下還是忠於百姓,他答自然是爲了百姓。

    易書又道,既是爲了百姓,爲何不入我易家門下,你入京三年難道還看不清京都這潭水的清濁,亦或大名鼎鼎的鐵扁擔也懼污名?

    他不懼污名,懼得是朝綱昏暗,百姓被髮跣足。

    這些君子滿口仁義道德,肚子裏卻都是男盜女娼。嘴上說要振朝綱、興宸國,實際做得卻比他們口中堪比秦檜的易家還要骯髒百倍。

    “行行行,知道你高風亮節,我這種俗人比不得。”說着卜元明奪過葉存清手中的茶盅,將斟滿了秋露白的酒盅塞進他手裏,“聖上都免了你七日閣議可別再拿閣議搪塞我,今日咱們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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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水臉上塗着碳灰貓着腰蜷在樹幹之間像是一隻夜行的狸奴,只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在黑夜中窺視着五翰學的宅邸。

    小公子暫居在五翰學的府上,除了每日替五翰學在窗前侍疾就是查閱底下的賬簿。

    除去經緯鏢局,方圓錢莊,梨園等小公子在昌州府還有些零碎的店鋪,這些日子不時的有掌櫃登門請小公子查賬。

    言辭之間都是同小公子認識了多年,如此天衣無縫的身份就算是他們一言堂也要花費數十年才能做出。

    而且這小公子確實不會武功,不然不會連每日有人潛進他的房中都毫不知曉。

    那男子每日深夜前來天明方纔離去,若不是自己藏在樹上,以男子的武功自己絕發現不了他。

    可那男子什麼也不做,只是握着小公子的手坐在牀邊,一坐便是一夜,着實讓人摸不着頭腦。

    若說是採花賊哪有采花賊夜夜來賞花卻不採的,但若是情郎又爲何要默默在牀邊坐上一夜?

    打梆的聲音由遠及近,此時已是三更,五府的燈大多已經熄滅,只有由太師暫居的院子還亮着燈。

    幾個小廝守在屋外值夜,以便侍疾的主人召用。

    連水屏住呼吸將身子更壓低了幾分,男子每日差不多便是這個時刻到小公子的房間。

    有風自西而起,男子輕功高絕,仿若一陣拂稍的輕風踏着秋葉落在了小公子的門前,連牆頭上打哈欠的貓都沒驚動。

    他雖沒有蒙面卻巧妙地藉着屋檐的陰影遮擋住自己的模樣,連水只能隱約看到他深邃的輪廓。

    他如往常一般坐在了小公子的牀邊,藉着朦朧的月色連水看到男子握住了小公子的指尖,可惜月光被窗檐遮住只落在男子的胸膛以下。

    小公子睡得並不安穩,眉頭微微蹙着,在男子握住他的指尖後微微向男子身側蜷了蜷,好似終於找到了歸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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