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高氣爽,躺在牀上便能聽到院外孩童戲耍的笑聲,想是小狗子耐不住寂寞找了玩伴來後園玩耍。
易書坐在牀上閒適的又翻過一頁書頁,他手上拿的是《連山》的副本,宸帝自得《連山》來就將這《連山》謄抄了萬本,不僅發給功親勳貴,連百姓都可去國子監拿上一本傳閱,言這《連山》乃天之造化,當與百姓同觀,共求大道,作足了明君胸懷。
書頁上盡是些詰屈聱牙的古文字,百姓拿了怕也只是用來墊墊桌腳。
易書打了個哈欠,只覺得這《連山》實在有些催眠,他剛服了藥沒多久竟又困了。
自到北疆來鮮少有這麼安寧的時刻,氣運之子的事一件皆一件打得人幾乎措手不及,不過好歹都順利解決了,只剩下他身邊的這個“小麻煩”。
易書脣邊帶笑,視線描摹過嵇越五官,嵇越仍閉着眼安安靜靜地躺在他身邊,胸口安穩地起伏着,不知何時纔會醒。
這“小麻煩”也回到了自己身邊,北疆之行算是功德圓滿。難得浮生半日閒,不如再睡會。
如此想着易書將《連山》塞進枕下,同嵇越並排躺着,不一會便安然睡去。
墨畫端着洗好的水果叩了叩門,室內半晌沒有迴應。兩位公子都受了重傷,她心下擔心,輕輕推開一條門縫,只見公子躺在帳中安睡,連她叩門的聲音都未聽見。
公子近日總有些睡不沉容易被驚醒,且又不喜有人在房中伺候,故而她們姐妹近日入夜後都不會出入後院,生怕將公子吵醒。
嵇公子回來後公子果然睡得好了,墨畫掩住滿帶笑意的脣將門闔上了。
易書是被臉上的觸感弄醒的,他迷糊着睜開眼只覺好久沒睡的這麼深過,嵇越的指尖攜着暖光輕輕觸着他的臉頰。
易書輕哼了一聲,沒有阻止對方堪稱撒嬌的動作,“一覺睡醒回家的感覺怎麼樣?”
話裏還帶着淡淡的鼻音,“居然被人用塊假玉騙走了,你也太好騙了吧,這要說出去只怕都沒人信,宸國第二大奸易書的左膀右臂竟被東廠的人用塊假玉輕輕騙走了,要是寫成話本怕是都得被買家說太假。”
嵇越不答,只是伸出手臂將易書緊緊摟在懷中,比易書稍高的體溫緊緊籠着易書,讓人有一種無可言喻的心安感。
易書先是一笑抱緊他,隨即想到了嵇越肩上的傷口,拍了拍他的後肩,急道:“你的傷!”
嵇越鬆開懷中的人,低頭看着他,眼中帶着淡淡的猶疑,似乎還在確認易書的真假。
易書的指尖輕輕撫了撫他的眉間,握住他的手,讓嵇越確認自己的存在,“我就在這,你已經回來了。”
東廠的刑罰花樣百般,將人當做點心料一般在砧板上百般摔打揉捏,故有點心房之稱。
氣運之子在成就霸業之前也得通過諸多考驗,祁原早年喪母父親不慈,自己跌跌撞撞一路行來碰得滿身傷痕纔拿到了鎮北軍的軍權,阿越幼年父母俱亡,在刑部門前賣身葬父,在自己身邊背盡罵名,這麼一看陸瑋竟是三人中最幸運的那個,雖有幾個不爭氣的兄弟,但好歹父慈母愛,就算這次割出兩城做計,也無人敢置喙什麼。
自家的孩子還是得自家心疼,“等你傷好了抱多久都行了,現在脫了衣服讓我看看你的傷。”
嵇越聞言乖乖解開衣裳,果然結痂的傷口有些微的崩裂,幾絲豔紅的鮮血從裂開的傷口流出,易書心中嘶了一聲只覺得自己的肩也隱隱作痛起來。
他從匣中取來金瘡藥替嵇越敷上,神色鄭重道:“以後有我在便不會讓你流一滴血。”
這算是他能爲嵇越做唯一一件事,在撕卡前好歹讓這個自己從小看到大的人少受點苦。
說完又怕氣氛太過沉重轉而一笑道:“乖乖在牀上躺着,我去給你端藥,傷沒好之前不準自己動手。”
說罷易書轉身出了門去,等他帶上門臉上的笑容倏然淡了下來,果然不對勁,他的理智告訴他躺在牀上的是阿越但是情感卻告訴他這人不是阿越,儲聽雲既能用類似傀儡術的東西控制阿越想也不會這麼好心將阿越全須全尾地送回來,阿越的表現太不對勁了。
若是平日裏的他絕不會這麼粘着自己,想在武道一途上有所成就喫得苦只怕不下於受刑,若只是穿琵琶骨和鞭打這樣的刑罰就能動搖氣運之子的意志,那氣運之子便不是氣運之子了。
對方裝作神思不屬的模樣,不像是受了刑導致,倒更像是害怕自己問些什麼故意裝出一副心神恍惚的模樣。
儲聽雲的局做得不錯,可惜漏算了一點,東廠點心房向來以酷刑著稱,阿越只被穿了琵琶骨,受了幾道鞭傷,這何止是優待,簡直可說是點心房中貴客了。
阿越身上到底還有沒有那種控人心神的藥,得想個辦法試上一試。
看到端着托盤遠遠從廊下而來的小狗子,易書心中一動有了主意。他停在迴廊拐角處輕輕捂着左胸,做出一副傷口隱隱作痛的模樣。
小狗子見狀連忙端着托盤小跑了幾步,圍着易書打轉,急道:“公子你怎麼了?”
易書皺着眉沉默不語,片刻後才道:“無事,不過是胸口有些痛,我受傷的事情,不要和阿越說。”
小狗子皺了皺眉,他今日在幾個侍女姐姐那探聽到昨日棺中的人便是孃親一直在尋的嵇統領,也是公子的左膀右臂,可那日刺傷公子的人也是他。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哪有主人受傷忙碌,他一個下屬在牀上休息的?
“墨畫姐姐找公子有事,好像在後廚那邊。”小狗子端着托盤撒了個無傷大雅的小謊,雙目盯着易書試圖讓自己撒的謊看起來更像是實話。
易書的目光掠過小狗子的面頰,笑着揉了揉他的發頂,“知道了,你替我把藥送去吧。”
小狗子連忙點了點頭往主屋走去,途中還頻頻回頭看易書離開了沒,見公子已經走遠了,心下頗有些高興,沒想到我現在竟也能騙過公子了。
小狗子來到門前,挺了挺脊背,毫不客氣的一腳踹了進去。
坐在牀上的人只穿了一件中衣,胸口大敞,露出佈滿鞭痕的精瘦腰身,他手中還拿着一卷公子平日裏看的難懂書卷,掃向門口的目光帶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