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楚雲漾換了衣衫,瞧見寧兮瑤扔在發呆,問道:“今日之事,你覺得有蹊蹺?”
“是。”寧兮瑤長髮垂散,像一匹上好的緞子,手託着腮,若有所思地道:“我總覺着她在撒謊。”
“撒謊?”楚雲漾撫着她的長髮,說道:“爲何這樣說?”
寧兮瑤伸出手指,“第一,我問她怎麼進來的,她回答說買通了宋家的侍從,可宋相若是驅逐了她,侍從怎麼會違逆宋相的意思,就爲了幫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宋家姑娘?”
楚雲漾垂下眸子,“接着說。”
“第二,她說她是躲在樹後,聽見了宋相和別人議事,可這獵場裏四處都是人,且不問她如何能藏得住,那宋相又爲何非要在人多眼雜的地方議事,而不是在帳篷裏?”
寧兮瑤蹙眉道:“這太奇怪了。”
“的確。”楚雲漾將她拉到身邊,沉聲道:“宋蓉兒是宋相的外室所生,相貌心機都是上乘,所以才被挑選了送去梁國,她說的話,必不能全信。”
“可這麼拘着她也不是回事啊。”寧兮瑤將下巴擱在他手上,“依臣妾看,不如……引蛇出洞。”
“你是說,讓你哥哥去辦?”
寧兮瑤點頭,“是,她就是衝着哥哥來的,不如將計就計,看看她到底要做什麼。”
楚雲漾不回話,突然吹滅了燈,黑暗之中,寧兮瑤被人打橫抱起,她驚呼一聲,“做什麼?”
“先歇下吧。”楚雲漾的嗓音聽起來格外低沉,“明日再說。”
寧兮瑤靜默了片刻,突然抓住了他作祟的手,“皇上確定是要歇着嗎?”
“……”
夜幕之中,宋蓉兒趁着侍婢都睡下了,偷偷打開了窗子,果然有人在窗外等着,“事情辦成了,可他們若是拉我去父親面前指認,我該如何是好?”
那人輕笑一聲,“有舍便有得,姑娘以爲以後宋家還能對你有什麼助益嗎?”
“這……”
“大義滅親。”
男子的嗓音像是蠱惑一般,“唯有如此,你才能取得寧家人的信任,尤其是寧世清。”
宋蓉兒斟酌片刻,到底鬆了口,“好。”
一陣冷風吹過,那人對她點頭致意,隨後離開了。
宋蓉兒將窗子闔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並沒注意,榻下,有個侍婢悄悄睜開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翌日,剛梳洗完畢,李德便進來通報,“皇上,娘娘,林相醒了。”
一聽這話,楚雲漾二人立馬擱下吃了一半的早膳,直直衝進了林淮的帳篷。
林淮依舊臉色蒼白,可說話還是一樣欠揍,“皇上,若是臣有朝一日不幸身死,您來奔喪時能有這個速度,臣就心滿意足了。”
楚雲漾橫了他一眼,“別胡說,朕問你,你可還記得是誰對你動的手?”
林淮捂着手臂,搖了搖頭,“臣當時都沒看清楚就中箭了。”
合着這邊一點都不知道,寧兮瑤嘆了口氣,原以爲還能有點線索呢。
林淮卻對她道:“娘娘別嘆氣,臣還活着,胳膊腿齊全,這就不算大事,哎呦!”
“得了。”
楚雲漾起了身,“你再動,這隻手臂就不用要了,這幾日你好好養着。”
“是。”林淮眼神一瞬,又道:“皇上,這幾日可見過劉志劉大人?”
“說不上懷疑。”林淮思索着道:“只是當時,他一直跟在臣後頭,似乎是故意要與臣走同一條路。”
楚雲漾與寧兮瑤對視一眼,看來,這劉志果然有問題。
此刻,被人惦記的劉志正坐在宋相帳子裏,同陳禹城說着話。
“陳大人,這陳姑娘對本大人總是不冷不熱的,難道是心有不願?”劉志生得賊頭鼠目,音調又高,聽起來格外聒噪。
陳禹城卻笑道:“大人,思兒性子冷硬,缺少管教,請您別見怪。”
“呵。”劉志一雙鼠目精光四射,“我就愛這種有性子的,不然都如同麪人一般,有什麼趣兒?”
這話從他嘴裏面冒出來,格外猥瑣,陳禹城微微一笑,卻並不制止,宋敬山冷笑一聲,突然道:“按本相的意思,這樁婚事就該快些辦了,如此纔不會夜長夢多,聽說寧家的小子對陳姑娘也有意……”
劉志輕蔑地仰起頭來,“他一個傻子,竟敢妄想本大人的妻室,不自量力。”
說話間,侍從走了進來,對幾人道:“相爺,大人,小陳將軍來了。”
陳禹城撫了撫衣襬,說道:“讓她進來吧。”
片刻以後,陳思緩緩走了進來,劉志突然站起了身,目光貪婪地在她面上轉了一圈,伸手就要去拉她,“哎呦,風吹日曬的,累壞了吧?快來坐!”
陳思迅速避開了他,冷着臉道:“父親究竟有何事?”
“你這是什麼語氣?”
陳禹城很是不滿,“你快要出嫁了,父親跟你說幾句話都不成?這是劉大人,日後你就是他的人了,記得要恭順些。”
劉志卻突然笑了,一面圍着陳思踱步,“哎,陳大人,你別嚇怕了她,姑娘日後進了府,那就是當家主母,底下那些妾室庶子都得聽你的。”
說着就要伸手去拉她,陳思剛要動彈,卻發現他虎口處有一條血痕,看着像是被什麼劃破了,一時沒有動彈。
劉志越發得意,伸手就要攬住她,誰知後頭竟響起了一聲炮仗似的吼聲,“小陳大人,皇上召你!”
幾人回過頭去,卻見寧世鏡臉紅脖子粗地立在門口,捏着拳頭,像是要喫人。
宋敬山冷哼一聲,“寧二公子,假傳聖旨的罪過,你能擔當得起嗎?”
“誰假傳聖旨?”
寧世鏡虎着臉往裏衝,一把拽住了陳思,理直氣壯地道:“娘娘頭疼,要小陳大人去看看,你們不信,去問娘娘就是了。”
這理由……也只有寧世鏡能編得出來了。
陳思原本感覺自己都快被凍僵了,被他這麼一拽,纔有些緩解,悄悄推他道:“你來做什麼?”
“就是。”陳禹城嘲諷地道:“什麼時候,我家女兒竟成了御醫了?連寧妃娘娘身子不適都要管。”
寧世鏡將人拖到自己身後,半點不讓,“小陳將軍人好,娘娘看着就心情舒暢,怎麼,不行嗎?”
說完便生拉硬拽,竟真把人拖了出來,陳思被他拉着跑,耳畔是鳥鳴、風聲,還有他的呼吸,心情也隨之輕快了起來。
到了主帳門口,寧世鏡吭哧吭哧地喘氣,還不忘囑咐她,“以後,但凡他們叫你,你就帶着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