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不及思考,被抱了起來。
何肆不疾不徐,走的穩穩當當,哪還有先前四仰八叉坐在沙發上和搖搖晃晃走去陽臺時的醉態,眼前那層朦朧的醉意也消失不見。
他抱小孩那樣抱她進了臥室才放她下來。
臥室裏沒開燈,光線昏暗。
夏小意坐在牀沿,看到何肆脫了外套,丟在一邊。
她心亂如麻,攥了攥毛衣袖口,“不是還有其他房間嗎?”
“不能跟哥哥睡嗎?”他俯身下來,手撐在她的腿側,問的真誠。
她搖頭,“不能,現在不行。”
“那就難爲你將就一下。”何肆輕輕一笑。
夏小意:“……”
她屏氣凝神,心如擂鼓的靜候他下一步的動作。
何肆卻抽身離開了,他進了衛生間,洗了條熱毛巾出來,輕柔的擦去她臉上半乾的淚痕,垂眸目光落在她微腫水紅的脣上。
“抱歉。”他說。
她不知道他在爲哪件事抱歉,但不管哪件事,她這次都不要輕易原諒他。
“我不接受。”
“嗯,好。”
何肆反而勾起脣笑了,他動作很輕的揉了下她的腦袋。
“很晚了,睡吧。”
“你呢?”
“我也睡覺。”
“在哪睡?”
他沒回答,又一次進了衛生間,嘩啦水聲停下,何肆走出來,關上了燈。
臥室裏瞬間黯淡無光。
牀上一沉,他躺了上來。拉着她躺下,扯過被子替她蓋好。
何肆的聲音壓的很低,“在這裏睡,別怕,哥哥什麼也不做。”
“壞人都會說自己不幹壞事。”夏小意背對着他,額頭上的退燒貼涼滋滋的,她也還是感到熱的慌。
“哥哥說話算數。”
靜了半晌,他確實什麼也沒做,連動都沒有動。
她忍不住轉身去看他,卻發現他早在看她。
不知道盯着她黑乎乎的後腦勺看了多久。
他半垂下眼睫,溫聲問:“睡不着?”
“嗯。”
“哪裏難受跟哥哥說。”
“你呢?你會頭疼嗎?”她反問他。
何肆擡手,抓着她放在外面的手放進被子裏,掖了掖被子,“不頭疼。”
他甚至後悔,在責怪着自己酒量太好,他應該在今晚喝的爛醉如泥,然後藉着醉意向她求婚。
可那樣又太愧對他愛着的可愛姑娘。
酒壯人膽,沒完全醉也好。
大概一切都是上天最好的安排。
四目相對,何肆沒忍住,靠的近了些,連人帶被子將她攬進懷裏。
他埋頭在她的頸窩處,聞着她身上的馨香。
良久以後,纔出聲。
不是溫和平靜的,也不是散漫的,而是帶着濃烈的悲傷,是她從未在何肆這裏聽過的語氣。
“從我記事起,就活在父母無止境的爭吵裏。他們破口大罵,大打出手。家裏的傢俱總在換,每一次他們吵架過後,客廳永遠是一片狼藉一地殘渣。”
“她以爲我當時年幼不記事,其實我記得。她掐着我的脖子,扭曲的臉上是對我的恨,她質問我,爲什麼父親不喜歡我,有了我還出軌。”
說到這裏,他自嘲一笑,“她將一切罪行都歸結於我,我是他們不幸婚姻的產物。母愛也好父愛也罷,我從未感受過。”
“直到爺爺帶走我,他憐惜我所受過的苦難,我的生活纔好了起來。但又好景不長,九歲那年的生日,我父親給了我一巴掌管我叫野種。”
“我才終於得知他爲什麼不喜歡我,從不親近我。因爲我不是他的骨肉,他們是相繼出軌。前者好色,後者報復。”
“這些事歷歷在目,揮之不去,我又怎麼敢相信婚姻?”
“哥哥……”
“噓,別說話,讓哥哥抱抱。”何肆抱她抱的更緊,像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佔爲己有,“我自知早該跟你說這些,但我對此又惶恐不安,害怕揭露醜陋疤痕,讓你知道,哥哥不是你喜歡的那樣,沒有你想的那麼好。”
“我不是聖人,難逃私心。讓你知難而退的同時,又一面試探你對我的感情是不是小孩的三分鐘熱度和一時興起。”
“何錦渝說的對,你遠比我想的更喜歡我,我也遠比自己想的更喜歡你。所以我想跟你在一起,試着來愛,我們能在一起多久是多久。”
“你會慢慢長大,慢慢發現我與大多數人一樣乏善可陳,發現我也是芸芸衆生中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發現我渾身缺點。當你厭棄之時,就是我們分開的時候。”
“你說你只想跟我以結婚爲目的的去戀愛,想和我有個家。我之所以次次避開,不是不願意,是太在乎與太害怕。”
“婚姻不是兒戲,我怕自己承擔不起做一位好丈夫的責任,怕我們會在一年又一年枯燥乏味的日子裏忘記相愛,怕……我們變成我的父母,怕我們的孩子跟我一樣。”
他將自己完完整整的擺在她面前,他說的小聲又謹慎,默默把決定權交給了她。
熱淚滑落,隱沒進柔軟的布料裏。
黑暗之中,她不知道他是否跟她一樣在落淚,但她知道,他一定比她難過百倍千倍。
他孑然一身一路走來,一定很累很累。
“哥哥,人無完人,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有缺點的。我喜歡的也不是你最好的那一面,我喜歡的是全部的你。換句話說,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怎樣的你。”
夏小意擦乾眼淚,伸手回抱住他,埋進他的胸膛,聽他跳動的心跳聲,傳遞彼此身上的溫暖。
她的何肆溫柔善良,把愛藏進平常的點滴細節裏。
“哥哥,你真的很好很好特別好。”
“我也沒有出生在幸福的家庭,但是我們都是幸運的。你有爺爺陪你長大,我也有疼我的哥哥。”
“何肆小朋友,別害怕呀。難道不是因爲我們都沒有好的原生家庭,所以我們纔會更珍惜彼此,纔會去組建一個更好的家庭,是那麼的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