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虛弱甚至明亮極大的雙眼都不能完全睜開,輕瞌的眼皮看起來很是無力,但漆黑的眼瞳那一瞬間一閃而逝的殺意,卻凌厲無比。

    待到細看,又覺着方纔或許只是眼花。

    “郡主且給我些時日,待我重配藥方,以湯藥相輔,或許還能令郡主大好。”謝韞懷輕聲道。

    這下是必須要絕品天山雪蓮了,沈羲和內服已經無法承受寒熱交灼。

    “有勞。”沈羲和輕聲道。

    她精力不濟,謝韞懷等人也是滿眼疲色,彼此都沒有多客套,謝韞懷沒有離開郡主府,擔憂沈羲和這幾日會有變故。

    所有人都狠狠睡了一覺,養足了精神,沈羲和依然臥牀,莫遠跪在外間,隔着屏風羞愧低頭:“是屬下大意,致使郡主險有性命之憂。”

    “阿兄。”沈羲和此刻乏力得很,話只撿了關鍵一兩個詞。

    莫遠好歹跟了這麼久,猜出沈羲和擔憂沈雲安:“屬下派人去追世子,今早回了信,世子確然遇到了一窩山匪,都無傷亡。”

    “如何說?”

    這句話莫遠理解不了,立在一旁的碧玉忙道:“婢子讓人帶了一雙郡主給王爺做的靴子,說是落下,讓人送去,世子絕不會知曉郡主遇險。”

    莫遠這才明白,沈羲和是問他派去追上沈雲安的人,如何說來由。

    這件事情安排好,沈羲和也就心下稍安,若是讓沈雲安察覺折回來,看到她這副模樣,只怕要殺紅眼,這裏是京都。

    這些魑魅魍魎也不是犯邊燒殺擄掠百姓的敵軍,由不得沈雲安大開殺戒。

    她這個阿兄什麼都好,就是容不得任何人傷她分毫,榮二孃的事她討回來了,可沈雲安前腳離開,後腳榮二孃的親弟弟就被打斷了四肢。

    你傷我妹妹,我打你弟弟。

    妹妹是我心中寶,弟弟卻是你在榮家的依靠。

    又睡了一日,沈羲和才覺得有了力氣,她堅持着要離開牀榻,搬了貴妃榻到院子裏曬着太陽,覺得自己精神頭好了不少,便問:“事情查得如何?”

    “齊大夫查到劍南春,屬下拿到了今年劍南春的去向文錄,發現所有酒都去向有跡。”莫遠恭敬回道,“齊大夫說這酒非當日飲下,而是前一日便吃了,且吃了約莫半斤。”

    “你去宮中尋陛下,便說我要討要一壺劍南春。”沈羲和吩咐紅玉。

    “不從東宮問太子殿下要麼?”紅玉建議,如此可以掩人耳目。

    “不用,就是要讓他知道劍南春已經暴露。”既然毫無頭緒,那就打草驚蛇,讓他自己爬出來。

    “諾。”紅玉立刻拿了腰牌進宮。

    沈羲和有自由出入宮廷的恩旨,她的身份想要個物件做賞賜,祐寧帝幾乎都不用想就會給,所以紅玉輕易取來了幾壺劍南春。

    祐寧帝擔心沈羲和不夠,便多給了幾壺酒,精美的鳳首龍柄青瓷執壺。

    沈羲和的手輕輕撫上鳳首形的壺蓋,摩挲着凸起的紋路:“這一壺也就差不多半斤。”

    看來宮中的劍南春,都是用了這種酒壺封裝好,祐寧帝但凡要賞賜,也就是一壺一壺賞賜。所以那日假冒西北護衛闖進來故意使壞之人,很可能就是拿了這樣一壺酒。

    “身份可有查出來?”沈羲和問。

    莫遠將頭低得更低:“屬下查遍了所有可查之路,都未查到這人身份,齊大夫根據屍體習性斷定是南方人。城中往來商戶都有查,也請了步世子幫忙,查清了久居南方之人都不是,衙門暫無失蹤報案。”

    “不會有報案。”沈羲和微微搖頭,“這是買了一條命來害我。”

    酬勞很可能就是一壺劍南春,臨死之前嘗一嘗滋味兒。

    “不是流動的商戶,不是久居此地的南方人,能有必死之心,且酬勞要的不是銀子,而是一壺御酒,說明他在這世間了無牽掛。”

    沈羲和分析着:“若是特意去南方找這樣一個人,顯得繁瑣又平添幾多不可控因素。他必是久居此地,且派他來之人,篤定我意想不到,查他身份不啻於大海撈針!”

    眸光一定,沈羲和吩咐墨玉:“墨玉,你去尋步世子,讓她想法子把崔少卿請來,注意莫要驚動任何人。”

    “諾。”墨玉立刻着手去辦。

    “莫遠,你把每日都在府外討飯的小乞兒從後門帶進來。”沈羲和又吩咐,“碧玉,把我的畫冊取來。”

    衆人一頭霧水,手腳麻利遵從吩咐。

    碧玉先捧來畫冊,莫遠將小乞兒帶進來,髒兮兮的小娃娃,看起來清瘦得只有三四歲,實則已經有七歲,他眼神很活絡,透着一股子機靈勁兒。

    “給郡主請安。”小乞兒端端正正行了大禮。

    沈羲和眼神示意紫玉將他攙扶起來,聲音溫和:“你去拼一拼。”

    碧玉將畫冊遞給小乞兒,這本畫冊是沈羲和在西北閒來無事和沈雲安畫出來。

    沈羲和不能出遠門,見到的人不多,沈雲安去的地方多,會帶着畫師,畫一些各地各色人,沈羲和後來就把這些人的臉全部拆分。

    特意訂了一本冊子,從眼口耳鼻收集了不同的模樣。沈雲安得閒就會爲她編故事,從這些人圖冊裏拼湊出一個新的人來做主人翁。

    面前這個小乞兒,是沈羲和還未入京都,就讓碧玉他們去尋的一個,他記憶力極好。

    他怕手弄髒了雪白的畫冊,央求碧玉:“請姐姐翻書。”

    碧玉一頁一頁翻開,小乞兒眼耳口鼻等都點了三組,輪到臉的時候,卻只挑了一個,又看了一遍,纔對沈羲和道:“郡主,阿呆在府外見到十幾次這三人,另外兩人都不是這樣的臉。”

    沈羲和讓他每日在郡主府對面乞討,給他祖父治病溫飽,就是讓他在府外盯梢。

    這人用了這樣的法子,定是知曉謝韞懷定時來郡主府,又得知謝韞懷是大夫,便明白謝韞懷的來意,也就知道她這樣的病,在救治之時絕不能受刺激,纔會想出這般陰損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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