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這一招極狠又極準,差一點就要了她的命。

    沈羲和對自己郡主府的人很自信,這人要確定謝韞懷來府的規律,且當日會不會按時來,就得有通風報信的人在外面盯着。

    她早知來了京都就是龍潭虎穴,從不敢掉以輕心,做下的準備不完全,豈敢隻身來闖?

    “碧玉備畫具。”沈羲和懶洋洋吩咐。

    碧玉帶着人很快將東西搬來,沈羲和強撐着身子要起身,一隻骨節分明細長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我來。”

    這裏擅畫的人只有沈羲和自己,她纔不得不打起精神,謝韞懷本是在屋子裏調配藥方,希望天山雪蓮取到之前,沈羲和也能好受些,

    更是做最壞的打算,取不到絕品天山雪蓮,亦或者絕品天山雪蓮抗寒之效也不達他的預期,他該如何調配藥方,如何讓沈羲和重拾希望。

    他知道她是這世間最堅強的女郎,哪怕是調配不出讓她恢復如常人的藥,她也不會自哀自怨,不會喪失鬥志。

    可讓一個本就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嚐到了陽光的滋味,又突然將她一把推入更深的深淵,何其殘忍?

    然而沈羲和身子實在是太脆弱,他有些心切,故而有些煩亂,理不出頭緒,這纔打算出來靜一靜心,聽到外面的動靜,便過來看看。

    他是謝韞懷:謝家兒郎天之驕,心比比干多一竅。

    君子六藝樣樣拔尖,玲瓏心思更是一點就通。

    一眼就看出她是要親自作畫,故而行動比思緒快了一步,竟然伸手按住了沈羲和的肩膀。

    意識到自己失禮,立刻收回手:“郡主不宜勞動。”

    “有勞齊大夫。”對於謝韞懷的能力,沈羲和深信不疑。

    他把小乞兒阿呆帶到一旁,在阿呆的形容下,把他挑選出來的眼耳口鼻眉分別拼湊好,然後再是勾勒臉龐,其中一個是現成的,另外兩個阿呆指着圖冊上的一些:“比這個這裏寬一些,這裏窄一些……”

    沈羲和坐在一旁看着謝韞懷躬身儘可能與阿呆平視,阿呆是乞兒身上又髒又臭,他靠得極近,卻一點沒有嫌棄,更是由始至終目光溫和,聲音輕柔。

    哪怕是阿呆自己描繪的畫出來他覺得不對,一再修改,謝韞懷也極其耐心。

    青衫如茶,青絲如墨,陽光落在他寬厚的背脊,讓他整個人散發着玉質的光暈。

    謝韞懷不愧是如玉似月的玲瓏公子。

    玉之潤澤無聲;月之華光無垠。

    “對,就是他們。”終於畫出了阿呆記憶中最滿意的模樣,阿呆很高興地驚呼。

    謝韞懷含笑將畫紙遞給了沈羲和,都是三個面容普通的人,難爲阿呆記得,她將三張畫紙放在高几上:“這三人,四日前,也就是有個帶傷的護衛奔入我府中那日,你看到了誰?”

    “這個,我記得可清楚了。”阿呆立刻指出一張,“他以往兩三日就會來一次,自那日之後他便不來了,這兩人今兒還來過。”

    沈羲和畫紙抽出來擡手遞向身後:“掘地三尺,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他的親眷都要查得清清楚楚。”

    “諾。”莫遠雙手接過,對自家郡主敬佩之心達到了頂點。

    他沒有想到,只怕沒有人想到一個不起眼的乞兒,竟然是沈羲和刻意安排。

    順着這條線反向追查,不怕查不出是誰謀害郡主!

    “未必就能查到。”幾個丫鬟也都眼睛亮了亮,沈羲和輕笑,“若是個謹慎又狠辣之人,寧殺錯勿放過,便是知曉這眼線沒有露馬腳,也未必不會早早滅口。”

    “故而,要兩邊着手。”謝韞懷讚賞地看着沈羲和。

    就連他都沒有想過在自己府門外安排個乞兒護宅,且還是這般聰明的乞兒。

    本朝繁華強盛,但也不是沒有乞丐,皇帝其他不說,從不粉飾太平這一點堪爲表率,京都爲老幼病殘棄設立了“悲田院”、“孤獨園”、“六疾館”。

    但不會強制爲了盛世太平的門面,要求街上無行乞,只要不鬧事,不羣居,偶爾一兩個乞討者,官府也不會驅逐。

    乞兒在大多數人心裏都是髒亂如螻蟻,他們輕視多餘憐憫,由來不會放在眼裏,哪怕是注意到有個乞兒每日都在郡主府對門乞討,也最多當沈羲和心善不嫌晦氣,豈會放在心上?更別說防備。

    這就是她的聰慧過人之處,她用乞兒不僅顯露她的聰慧,更體現她不拘一格用人才,對貧賤之人沒有絲毫輕視怠慢的高貴品格。

    少年時,母親在世,曾對他說,他的未婚妻子是世家貴女,冠絕京都,唯有這樣的女郎才能配得上他。

    他見過顧家女郎,第一眼不是爲她的容顏驚豔,而是因她眼底冷寂如死水而驚魂。

    沈羲和也冷,但她的眼裏有活水在流動,泛着令人驚豔的流光。

    他想過做個好丈夫,不知她爲何那般孤冷,亦覺着或許是有些人天生如此。也曾想過婚後多呵護她一些,也許能讓她快樂些,無關情愛,既然是未婚夫妻,自當盡責盡心。

    後來……實屬無奈。

    離了京都,他見過形形色色之人,不是沒有聰慧過人者,亦不是沒有才貌雙全者。

    直到遇見了沈羲和,她太過於獨特,太過於耀眼,她的身上有一道無形的光,會吸引向光之人的眼。

    沈羲和將剩下的兩張畫紙疊起來,這也是要查的,這兩人背後的人都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剩下的就得等崔少卿了。”

    此言讓謝韞懷眸光微閃:“郡主是覺着,被我剖體之人是自牢獄之中提出來?”

    沈羲和疊好畫紙遞給碧玉,側首對謝韞懷淺淺一笑頷首。

    只有謝韞懷明白,她爲什麼要找崔晉百。

    要查京都牢獄,她的人做不到,步疏林也不行,強行動手只會惹來麻煩,若是再有人趁機鬧事,更是引火上身,崔晉百是大理寺少卿,他要查有千百種理由,且每一種都不引人懷疑。

    “崔少卿爲人刻板。”謝韞懷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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