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白了,她都明白了,爲何蕭華雍會急火攻心,不是因爲她的嗅覺靈敏勾起了他難承受的往事,而是他在不知她嗅覺靈敏之前,將揭露自己之物送到了自己的手裏。

    這對手鐲,尊貴純鬱的多伽羅之香,怕是這世間再難尋到,這種純烈乾淨的多伽羅之香,她只在一個人身上遇到過,就是那個屢次三番改頭換面在自己面前晃盪,她一直忌憚,猜疑的人。

    他果然是蕭華雍,儘管她曾經猜疑過,她之所以遲遲沒有定論,除了證據不足以外,更多的是她心裏抱有一絲僥倖,她不希望這個人是蕭華雍。

    爲何不希望呢?

    明明這樣的人成爲敵人,也許就是生死大敵,成爲蕭華雍,日後她的丈夫,他們在一定程度上是同氣連枝不是麼?

    不,不是的。

    原本他不是那個人,她覺着自己或許與他日後反目,還能一爭高低。可他和那個人重合,那個人是誰?

    勢力能夠滲透繡衣使,手下有富可敵國的華富海,景王的伴讀,長公主的嫡長子臣服於他,陛下最寵信的少年權臣是他的下屬,這個人成了她的丈夫,自成婚起,她便再也不敢掉以輕心。

    稍有不慎,她自己粉身碎骨不懼,會連帶整個沈家萬劫不復。

    沈羲和沉沉閉上眼,她恨自己爲何不早日來翻查這些東西,若是她知曉,就不會有賜婚。

    “郡主……”珍珠察覺沈羲和麪色大變,不由忐忑擔憂起來。

    睜開眼,沈羲和的眼睛一片澄明:“去把阿喜叫來。”

    珍珠連忙將隨阿喜叫來,一進門隨阿喜就發現沈羲和不一樣了,硬要說何處不一樣,只能是郡主身上那一絲柔和之光,那一縷煙火氣消失不見。

    “太子殿下的毒,用你們方纔之法可能解?”沈羲和沒有錯過太醫令眼底那一抹光亮。

    “這種法子不能徹底清毒,只是能夠更大程度剋制毒素,要解毒必要尋到此毒相剋之物。”隨阿喜回答。

    萬物相生相剋,有些東西就只能互相剋制,旁的都不行,最多隻能抑制。

    沈羲和頷首,沒有多言,揮手將他們打發出去,隔日是謝韞懷來爲她複診的日子,謝韞懷給她另配的滋補之藥已經服完,這是最後一次上門爲她複診。

    “恭喜郡主,得獲新生。”謝韞懷文雅一笑,笑達眼底,真心歡喜。

    “齊大夫,太子殿下的病是我的心頭大患,我聽珍珠提及,你有了線索?”沈羲和問。

    “還沒有恭喜郡主,覓得佳緣。”謝韞懷又想起昨日的賜婚,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沈羲和與太子賜婚,儲君大婚的事是要告示州縣的,“郡主放心,我有些猜想,會親自去一趟西域等地,或是揚帆出海,或許他國能得到解讀之法。”

    “齊大夫,此事我要偏勞你,算我欠你一個人情,銘記於心,以命相報。”沈羲和鄭重道,“我派人與你同行,此去勞苦奔波,若無人相伴,我心難安。”

    謝韞懷只當沈羲和是因爲要與蕭華雍成婚,對蕭華雍格外重視,纔會如此嚴肅,也沒有說他們是摯友,無需如此之言,這樣說反而讓沈羲和不自在:“郡主放心,他日若有難處,定當挾今日之恩圖報。”

    這就是沈羲和爲何要與謝韞懷相交的原因,一個讓人覺着相處起來格外舒心之人。

    她也不顧及和掩飾,直截了當問:“你打算何時起程?”

    “三月冰雪消融之際,春暖花開,正適合遠遊。”謝韞懷早已制定好計劃。

    “好。”沈羲和讓珍珠拎來一個籠子,裏面是一隻她在郡主府飼養的鴿子,“若有事,讓它傳信於我。”

    謝韞懷伸手接過,他沒有在郡主府多留,以有病患爲由早早離開。

    沈羲和一早就接到蕭華雍醒來的消息,她並沒有立時入宮,而是又等了一日,這才盛裝打扮,去了東宮,這是賜婚後,蕭華雍第一次見到沈羲和。

    他的眼神依然溫和卻多了一絲侷促,看到沈羲和的第一眼,他就慌了神。

    她極少僞裝,帶人極其坦蕩,她現在的模樣,讓蕭華雍心口發疼,從未有一日他如此害怕,害怕她的靠近,害怕她開口說話,甚至在她走進之時,忍不住後退了半步。

    她知曉了,她知曉了……

    “呦呦,你聽我解釋……”蕭華雍一把抓住她的手,他急切不已。

    沈羲和冷淡垂眸,緩緩抽出自己的手:“殿下請講,昭寧洗耳恭聽。”

    昭寧二字一出,蕭華雍忍不住面色煞白,他微啓的脣瓣抖了抖,看着她的目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絕望與強撐的最後一絲堅強:“我們相識之際,我不知你身份,我只知仙人絛無用,定會送到白頭翁處。

    故而追到了洛陽,你派人將胭脂案的證據贈與我。我心下好奇,這些年從無人將我看在眼裏,你爲何偏偏看重我?我是後來才知,你所圖……是我的身份和我……不長壽。”

    沈羲和眸光平靜聽着,她看不出絲毫喜怒。

    蕭華雍垂眸有些無錯道:“在杏林園,你從我手中拿走脫骨丹,若非……若非有你贈證據在前,我不會允你得到脫骨丹。”

    他是皇太子,他是能夠翻雲覆雨的皇太子,他費盡千辛萬苦跋山涉水,險些賠上性命纔拿到的仙人絛,旁人便想不勞而獲,癡人做夢。

    可在杏林園看到她布個棋局都如此費盡,親耳聽到她可能活不過三五載,與自己如此相似,不同的是他活不活都無所謂,有活下去的可能便試一試,不能便認命。

    沈羲和不一樣,她想活着,她深深的求生欲打動了他,所以他在白頭翁處得到脫骨丹也未必能夠解毒的答案之後,就將脫骨丹拱手相讓。

    “那枚棋子……”沈羲和視線垂落在他的指尖。

    “當日離開,隨手就將之帶走,歸京以來每日伴我左右,成爲我習慣把玩之物。”蕭華雍攤開掌心,讓沈羲和看到棋子。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