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雷電交加的夜晚。

    木家村各家都早早睡下,只除了其中一戶人家裏傳出陣陣哭聲。這哭聲混進雨聲和雷聲,似有似無,萬分幽怨。

    “我苦命的青姐兒,怎麼你就這麼去了,你才十二歲啊,青姐兒,你睜開眼再看看娘,青姐兒啊……”

    漏雨的偏房裏,身形單薄,頭髮散亂的劉氏正伏在一個面色青白的少女身上哭的傷心,邊哭邊撕扯少女的身體,然而少女始終無動於衷,沒給劉氏任何迴應。

    自然不會有任何迴應。半個時辰前,這少女就嚥氣了。

    漏風的木門被大力推開,一個十來歲的女孩兒出現在門口,頗爲不耐地壓低聲音衝屋裏喊道,

    “娘,別哭了,這不是還沒死,”

    似乎是意識到說錯了什麼不吉利的話,女孩兒住了嘴,憤憤地瞪了牀上那個身影一眼,都怪她,生什麼病!家裏的錢都拿去買藥,害的他們喫的粥一天比一天稀,還要怎麼樣!

    但這話是不敢這時候說給親孃聽得,女孩兒壓下不滿繼續勸道,

    “別哭了,娘,去睡吧,你在這裏哭還能比藥有用?快去睡吧,趕明兒你也病了,誰來照顧姐姐?”

    “茹姐兒,你過來,過來看看你姐姐。”

    劉氏衝門口的女孩兒招招手,女孩兒心裏暗罵幾句,纔不情不願地踮着腳走進這個漏水嚴重的房間。

    微弱的油燈下,牀上的少女面色青白,細長的眉眼顯得臉只有巴掌大,看着荏弱不已,像那盞油燈微弱的火光一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熄滅。

    木婉茹撇撇嘴,去看她娘,忽然間整個房間被照亮的如同白晝一般,木婉茹意識到了什麼,立刻捂住雙耳閉緊了眼睛。

    果然下一刻,巨大的雷聲轟鳴響起,像是天崩地裂似的。

    木婉茹到底是個才十歲的小女孩兒,也被嚇得不輕,心跳的飛快,就在這時,又聽到她孃的尖叫聲。她發誓這聲音比剛剛那雷聲小不了多少。

    “到底怎麼了……”

    一回頭,她看到躺在牀上的幾天沒睜眼的姐姐木婉青正瞪大雙眼看着她,眼神空洞又陌生,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樣……

    這一眼,讓木婉茹心神劇顫,似乎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了。

    木婉青麻木地睜着雙眼,被動的打量着周圍的一切,草屋,婦人,雨夜雷聲……

    她明明應該魂飛魄散,再無知覺纔對,緣何出現在這裏,出現在這具與她同名的少女的屍體中?

    聽着耳邊兩人略顯聒噪的聲音,木婉青緩緩地閉上了雙眼,腦海中略過這死去少女的一幕幕記憶。

    母親軟弱可欺,父親酗酒兇惡,下有弟妹,少女艱難過活,年景不好,去山上挖野菜,卻被推下山坡,自此纏綿病榻,直至死亡……

    少女如此短暫的一生,就這麼結束了。

    木婉青沒有在身體裏發現少女的殘魂,許是對這世間毫無留戀,在死去的那一刻便消散了。

    活着的時候努力活着,死去之後一絲留戀也無。

    這點倒是也和她一樣,修煉時不管多難也要堅持爭取,赴死時不管旁人如何勸說也不曾動搖。

    這是除了名字之外,她們的第二個相似之處。

    罷了,既然有此機緣,也不能浪費,修仙百餘年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她早已經厭倦,如今正是要好好活一回纔不枉來此一回。

    打定主意,木婉青內視這具身體。

    她早已經察覺到周圍的一絲靈氣也無,並且通過少女的記憶,大概推算出,這不是她所熟悉的修仙界,而是一個末法至極的小世界。

    她並不失望,把修煉作爲人生唯一的生活並不美好,她並不想重複那樣的日子。

    然而,內視的結果卻讓她驚訝!

    這少女竟也有靈根,還是木靈根!

    她原本也是木靈根,修煉了幾百年,自然不會認錯。

    不過這具身體不管是資質還是靈根,都比她從前要差了太多。如果非要比較一番,她從前是被掌門收做關門弟子,而現在這資質,連送去做雜役都不夠格。

    堪堪過了能修煉的那條線而已。

    世間真有如此巧合?

    很快她便釋然,沒有如此巧合,她倒未必能出現在這具身體上。

    一陣倦意襲上心頭,木婉青深感新奇,修仙得道的她已經上百年沒有這種純粹的倦意了,沒有多作抵抗,徑直睡了過去。

    此時夜雨已漸漸小了,房間裏只是時不時有漏雨的滴答聲響起,雷聲也已經停息。

    木婉青就這樣在一片安靜中不被打擾的睡去。

    劉氏和木婉茹站在陰冷潮溼的偏房裏,心思各異。

    劉氏被剛剛那一幕驚得說不出話來,她的青姐兒明明嚥了氣,怎麼就又睜了眼呢?

    “茹姐兒,你姐姐剛剛是不是醒了……”

    “是。”

    得到確認的劉氏喜極而泣,口中喃喃着,“蒼天保佑啊,蒼天保佑,我青姐兒是個有福的……”

    就是有福才能死而復生,這是大福啊……

    木婉茹不喜他娘偏愛木婉青,攛掇着劉氏去睡去照顧小弟,這次,劉氏被她勸動,給牀上的木婉青掖了掖被角,拖着一條跪麻的腿離開了偏房。

    只不過次日一早,天剛亮,劉氏便倉忙起身去了偏房,又倉忙出了門。

    木婉茹將疊了一半的被子丟到一旁生悶氣,她娘偏心,就對木婉青和小弟上心,小弟她便忍了,一向如此,木婉青這個平時還不如她的,她怎麼忍得下?

    又是貼身照顧,又是花錢請大夫的,她從沒有過這般待遇,心裏酸酸地坐在地上。

    沒多久,就聽院子裏傳來劉氏有些激動的聲音。

    “趙大夫,快來看看我家青兒,昨晚她醒了!”

    趙大夫挺驚訝這個一貫唯唯喏喏的木家嬸子竟然也有這激動的一面,但卻沒有出言安撫什麼,照他的診斷,木婉青的狀況極差,他是治不了的。

    前些天他已經說過讓木家人帶木婉青去鎮上的醫館看看了,這病的實在嚴重,他一個赤腳大夫,實在做不了更多。只是家家有本難唸的經,木家最後也沒送孩子去鎮上,依舊在家喫着他開的簡單藥物。

    如今,只怕是迴光返照吧……

    趙大夫心中嘆氣,同劉氏一同邁進了泥濘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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