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青在木婉青離開之後,切實把她說的那幾件事又來回想了一番,等確定下來最終安排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飯時間了。

    青野藥坊酉時關門,那時候正是傍晚時分。

    關門之後夥計們照舊做事,掃地撒水、整理收拾商品、爲明天開業做準備等等,小齊大夫和負責炮製草藥的小黃師傅也照舊做白天的活計。

    照常來講,這時候也是苗青清點一天的收入情況,整理賬本的時候。

    不過,這幾天做這事的都是小樁子,他只是偶爾檢查一番。

    酉時正是藥坊裏的晚飯時間,此時已經稍過酉時正了。

    藥坊裏大家開飯一向守規矩,一是守時,二是等掌櫃到了纔開飯。

    苗青一來,其他人的臉色都活泛了很多,喫飯麼,哪有不積極的。

    只是今天卻不能就這麼開飯,他要宣佈一些事情。

    “開飯前我有些事要宣佈,不多,很快就能說完。”

    所有人都轉向他,一副認真聽教的模樣,包括木歡,她今天扎的是綠色的髮帶,看着很有幾分可愛。

    苗青收回視線,輕咳了一聲,嚴肅地說道,

    “首先是小樁子,這些天來幫着收賬記賬從沒出錯,所以我決定,接下來就讓小樁子負責收賬記賬的事!”

    小樁子一臉驚喜地起身,連忙保證道,“苗掌櫃,我一定會好好學做賬,認真做事,絕對不出一絲岔子!”

    苗青笑了笑,“當然,你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

    從這個月開始,你的工錢從三百文一個月,漲到五百文一個月!

    等再過陣子,你出師成爲一名合格賬房先生的時候,再給你提到一兩銀子一個月!”

    小樁子這時候已經驚訝地說不出話了,其他幾個夥計也紛紛看向小樁子,滿臉的羨慕之意。

    五百文!幾乎是三百文的兩倍了!頂的上他們做兩個月的工錢了!

    就是在不管喫住的鋪子裏做夥計,也很難拿到這個價格!

    剛剛說讓小樁子管賬的時候沒有人羨慕,但現在小樁子漲了工錢,卻是所有人都羨慕的不行。

    工錢是與他們生活最密切相關的。

    對這些窮人家的孩子來說,幾文錢都算是鉅款了。

    至於那那個成爲賬房先生的假設,雖然讓人嚮往,但卻更像空中樓閣一般讓人把握不住。

    鎮上尋常人家的孩子想要學點什麼,去給人家當學徒都得上趕着送禮,然後給師傅當牛做馬三五年一分錢不收。

    就這,還不一定學到點什麼。

    但在藥坊這裏,掌櫃什麼都不收,也不打罵人,更不藏私,一心教導。

    雖然他們都有機會學,但卻心中存疑,不明白掌櫃爲什麼這麼做,更不確定他們能不能學會。

    現在,有了小樁子這個例子在前,再有金錢的激勵,想必接下來他們都會用心學的。

    苗青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接着對其他三個夥計說道,

    “你們三個來的時間也都不短了,做事也都認真勤奮,從不偷奸耍滑,以後就是自己人了,工錢都漲到三百五十銅錢。

    好好做事,藥坊不會虧待你們!”

    原本都羨慕地看着小樁子的三人瞬間高興的不得了,笑的沒有精力去注意別人了。

    苗青感慨不已,接着去看小齊大夫和小黃師傅,這兩位都是濟民醫館出來的大夫。

    說是大夫也不盡然,他們都懂醫術,但大概只在尋常赤腳大夫的水平,達不到鎮上醫館大夫的水平。

    譬如小黃師傅就是專精草藥炮製,在這方面做得很是不錯,之前是在鎮上的幾個醫館忙碌時節去幫着處理草藥的。

    濟民醫館沒那麼多草藥需要炮製,即使有,也有黃師傅和其他孤兒在。

    而其他醫館,要麼就是老字號或者有錢的那種,人家有專門的炮製師傅,不請外人;

    要麼就是又小又窮的醫館,沒錢請人,坐診大夫自己處理或者直接買做好的草藥;

    只有那些不上不下中等的醫館,草藥收多的時候會請幾個手藝不差的炮製師傅幫幾天忙。

    小黃師傅忙碌的時節一個月能在好幾家醫館中幫忙。

    不忙的時候,就只能隨便找點兒什麼雜活兒去做,一天賺幾個銅錢,好歹有頓飯喫。

    至於小齊大夫麼,則是醫術一般,炮製草藥也不太行,只能對草藥進行簡單的處理,倒是在分辨草藥這方面有些天分。

    只是同樣的道理,中小醫館沒錢請這麼一個只會分辨草藥的人,坐診大夫就可以身兼這個職位,沒必要多請一個人。

    而老字號和有錢的醫館,有的是資質更好的人選,自然也用不上,人家的藥童都是各方面水平都過關的。

    濟民醫館收養長大的其他孤兒們也大都是這個情況。

    他們比一般人窮苦人家的孩子多了一些優勢,但這優勢又不夠明顯,不足以讓他們輕鬆地找到不錯的活計。

    所以他們大多都做着尋常的活計,甚至只能做些雜活,苦力活,更有些因爲身上的缺陷而只能留下照顧那些年紀更小、缺陷更大的孤兒。

    這都是苗青在之前就瞭解到的,不是刻意去了解,而是多方信息彙集在一起拼湊出了這些。

    他一向對這些信息很敏銳,大概是自小見慣了爹孃做生意無意中學來的。

    所以在木婉青提起要找一些可靠且對種植草藥有所瞭解的人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這批人。

    既能夠降低成本,又能獲得濟民醫館的感激,對這些人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大家都高興。

    苗青回過神來,知道小黃師傅趕時間,直接對兩人說道,

    “兩位師傅也在藥坊做了一陣子了,手藝沒的說,做事也認真,這次兩位工錢每月也都漲一百文。”

    兩人起身對着苗青作揖,激動之意都寫在眼底。

    他們兩人和夥計們還不一樣,夥計們是賺錢養自己,多的些補貼家人或者存着以後過活,他們則是賺錢養自己養那些孤兒兄弟姐妹。

    孤兒出身讓他們比旁人更懂得感激,更懂得守望相助。

    他們尚算是好的,身體健全,可以出來做活賺口飯喫,餓不死自己,但還有些孤兒,是身體上有殘缺的,無法出來做事,只能靠人幫襯,否則很難生存下去。

    濟民醫館的情況他們怎麼會不知道,較低的診金和藥錢在惠及病人的同時讓醫館的收益相當之低,在扣除醫館經營的必備資金後所剩無幾。

    就是這所剩無幾的錢,還被用來救助他們這些孤苦無依的孤兒,讓年幼的他們有口飯喫,不至於餓死。

    現在他們長大了,多少也要幫着醫館一起分擔這份責任。

    而他們每多賺一文錢,就能讓一個孤兒每頓多喫一個燒餅,或是半碗湯飯。

    每一文錢對他們的意義都不一樣。

    苗青笑着制止了他們的行爲,總結道,“好了,以後大家都是藥坊的人,不必多說什麼,喫飯吧!”

    在場的所有人臉上都帶着掩飾不住的笑意,就連搞不太清狀況的木歡也一樣。

    只是尋常的一頓家常飯,愣是讓他們吃出了年夜飯山珍海味的架勢。

    在這笑意之下,感激的情緒在涌動,而這正是忠誠誕生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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