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晚命螢火符上前,微光將整片樹木照亮。
謝聽雲渾身血跡斑斑地倒在林中的空地,周身氣息極爲薄弱。
她小跑着上前,少年的胸脯正微弱地起伏,看起來還留有一絲生氣。
“謝聽雲,你醒醒。”
雲晚小心把他攙扶在懷間,用掌心輕輕拍打着他的臉,見沒有反應,又用靈力探向他體內。
靈骨還在,但是……
丹田卻破損了。
雲晚細細感知,心跟着收緊。
——這分明是被人用外力強行損毀的。
這片林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摧毀殆盡,至於行兇者是誰那就不得而知了。
也許是仇人?
謝聽雲在魔界舉步維艱,厭惡他的不在少數,只是雲晚想不到只是一夜不見的功夫就讓他變成這樣。她不禁懊惱,早知如此便也不讓他出去了。
身體裏的溫度很是冰涼。
雲晚知道他冷,緊緊摟着他,利用自身靈力溫暖着他仿若寒霜般的四肢。
謝聽雲似是有所覺察,耷拉下的眼皮微顫,然後眯成一條細縫。
她懷間溫軟。
謝聽雲記得年幼之時,總渴求着有人能將他攬入懷中,是誰也好,只要能抱着他,就已足矣。後來長大,他認清自己是旁人避之不及的蛇蠍;是人人厭之的蛇蟲,便也不在做那天真可笑的妄夢。
如今……
竟然真有人願意抱他。
明明身體疼得緊,謝聽雲卻淺笑了出來。
雲晚低頭,瞥見少年此時的神情比任何時候都要乖巧,一陣窩心,她莫名有些眼痠。
“謝聽雲,你疼不疼啊?”
雲晚並不是太過心軟之人,然而謝聽雲每次都能戳她內心裏最柔軟的那處。
她心疼他,這是完全控制不住的情愫。
謝聽雲聽出哭腔,沙啞地嗯了聲,然後說:“不疼。”
不疼。
她抱着,一點都不疼。
雲晚掃向他。
他百孔千瘡,鮮血淋漓。雲晚又不是沒有經歷過碎丹之苦,哪會相信他口中的不疼。所謂“不疼”,也不過是對她的安慰。
睫毛一顫,淚珠跟着滑落,啪嗒一下,掉在了謝聽雲臉上。
溼熱的感覺立馬讓他撩起眼瞼。雲晚眼梢微紅,鼻尖也是紅了一點,眼淚接二連三往下掉,一滴也沒浪費地全都砸在了他臉上,有一顆進了嘴裏,與血液的味道不同,鹹鹹的。
謝聽雲不明白她在哭什麼。
丹田碎裂要不了命,充其量就是變成一介廢人。
——他不在乎。
若以後成爲被邪魂操控的傀儡,那麼他情願成爲廢人。
“別哭。”謝聽雲一說話,氣脈便相互衝撞,頓時讓他劇咳起來,“我聽你話,你也別哭。”
“可是……”雲晚抱着他,徐徐地說,“我心疼你。”
我心疼你……
以前從未有人向他說過這種話。
雲晚胡亂地擦乾眼淚,拽住謝聽雲手臂將她背了起來。
她要先帶他回客棧,然後再想辦法。
懸掛在天際的紅月如血,巨大,近乎把整個天際籠罩。
“晚晚……”
少年氣若游絲,溫吞地喚她的名兒
“嗯?”
“你說的長明山……所在何處?”
雲晚邊走邊說:“在青雲上界,等你去了,就能找到世間最美的驕陽,很好看。”
最美的驕陽……
他閉上眼,“不用了。”
雲晚一愣。
下一瞬就聽他用微弱的聲音說:“……我已經找到了。”
雲晚尚未回神,就見他的胳膊從肩頭無力滑落,後背上的重量變得越來越沉,氣息也跟着散離。
雲晚瞳孔緊縮,立馬攙扶着他在樹前坐下。
“玄靈,他怎麼了?”
玄靈道:[血脈反噬。]
雲晚用力握着他的手,繼續聽玄靈說道:[丹田有損,難以蘊氣,自身的修爲不足以壓制四魂,看這樣子,魂魄是要散了。]
雲晚聽後,臉上血色盡褪。
“那……要如何救他?”
玄靈放出靈力在天地周遊一圈,很快回應:[九幽泉澤生長着一株永生花,此花乃神物,可修靈脈定神魂。]
此言一出,雲晚火速動身。
她揮袖命玄靈化作天馬,抱着謝聽雲騎坐上去,也不在乎會不會被魔界旁人發現,直奔九幽泉行去。
見她如此急迫,玄靈當即一頓,[不過……]
玄靈吞吞吐吐,似是還有所隱瞞。
她急問:“不過什麼?”
玄靈:[九幽泉澤位於城殿內,此處乃是重溟行宮,你冒然闖入,怕是會被發現。]
雲晚毫不退縮,“無妨。”她說,“你幫我打掩護,摘下永生花後我立馬出來,絕不囉嗦。”
玄靈看她如此執意,便也不再勸說。
飛馬速度極快,片刻不到的工夫,兩人又一次回到九幽泉。
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
她把謝聽雲重新藏在他原來所住的小破屋裏,怕他冷着,雲晚特意用術法修補了破敗的屋頂,又燃起篝火,最後再設下重重守護陣,確保他不會被旁人發現。
雲晚所做的這一切,謝聽雲都不得而知。
此刻他正沉浸在莫大的痛苦當中,那道邪魂揪扯着他,五臟六腑均如碎裂一般,被它攪動得痛不欲生。
“晚晚……”
謝聽雲無意識地呢喃出她的名字。
少年汗如雨下,墨黑的髮絲更襯得眉眼蒼白。明明篝火燒得旺,他卻像剛從冰窖裏撈出來似的冰冷。
雲晚的指尖從他鼻樑撫掠而過,彎腰靠近,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那汗津津的額頭,“謝聽雲你別怕……”她溫聲開口,“我會救你的。”
謝聽雲顯然是聽到了,氣息逐漸歸於平穩。
雲晚把儲物袋裏的毯子取出來搭在他身上,貼心地掖了掖,起身徑自離開。
她走之後,原本還在昏迷之中的謝聽雲忽然睜眼,眼簾裏的纖細身影漸行漸遠,轉瞬消失在夜色。
**
九幽泉澤是九幽泉唯一的一塊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