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寂寂,幾處煙雲升在被血月染紅的天幕。

    鼻尖斥着類似野草腐臭的味道,難聞,直往肺裏面衝。

    雲晚活生生被這股氣味嗆醒。

    她睜開眼,溫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拍去沾在衣衫上的幾根凌亂的雜草,隨意張望一圈,便覺得這地方和垃圾堆一樣髒臭。

    角落裏堆放着雜物,邊角是一張茅草墊子,看痕跡,似乎是有人在上面生活。

    她接着又打量向其他地方,看情形應該是個茅屋。

    無門,僅剩下四面牆,房梁七零八落,黑色的雨珠子啪嗒啪嗒往腳邊墜,她怕弄溼衣服,小心翼翼地往後挪了挪,只聽背後傳來一聲脆響,像是不留神壓壞了什麼東西。

    雲晚回過頭一陣摸索,在那堆雜物底下摸索出一個布包。

    裏面裹着幾塊奇異的石頭和兩顆不知用作何處的丹藥,如今被她全部壓碎,亂糟糟地混在一起。

    她看了看布包,又看了看門外霧濛濛地天際。

    這裏的氣息與青雲界大爲不同,渾濁,污穢,隱約還能嗅到魔種的味道。

    雲晚問道:“玄靈,這是何處?”

    玄靈開口道:[魔域九幽泉。]

    魔域地界不如青雲界廣泛。

    但凡有些修爲的都住在魔域主城,然而大多數能力低淺的都扎堆在九幽泉。這裏處於魔界與萬窟陵交界處,除了低等魔修與盜匪,時不時還會有高階魔種從萬窟陵中跑出來覓食,可謂是整個魔域最爲兇險之地。

    回溯鏡會直接把她送到謝聽雲所在之地,這麼說來,三百多年前,謝聽雲住在魔界?

    謝聽雲從未像她提及過自己的過去。

    她本以爲能被清虛道尊收爲關門弟子,幼年過得自是不差的,可是看這情形,謝聽雲的少年時期並不似所想的那樣安穩無憂。

    雲晚恍神之中,陣陣急促的腳步聲踩着雨水向這邊接近。

    她還沒來得及尋找藏身處,少年頎長的身影便從夜色之中闖入到她的世界。

    他渾身裹着風雨。

    破舊灰白的衣袍下是高瘦挺拔的身軀,長髮由黑色束帶紮起,幾縷髮絲亂糟糟地黏在蒼白的面容上。夜雨所襯,那雙上挑的眼瞳顯得極黑,此時正一瞬不瞬盯着她,神色之間隱約可見幾分冰冷。

    眼前的少年不過十六七歲,就像野蠻生長在寒風冷冽中的松竹,尚未擺脫稚嫩,卻也可見孤矜。

    雲晚未曾想會在此時與他相見,心驚了一下,目光赤/裸地從他的眉眼打量至全身,就連每一根頭髮絲都沒有落下。

    沒錯,的確是謝聽雲。

    她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雲晚迫不及待想上前與之相認,可是剛走一步,就被玄靈點醒:[難道你忘記疏玉尊上的叮囑了?]

    腳步驟停。

    琉塵在她臨行之前的話又在腦海裏過了一遍。

    [切記不可泄天機,不可轉英因果。若強行逆轉,三界難安。]

    琉塵的話不無道理。

    她在三百年前的所作所爲都會影響到以後,估計是怕她引起蝴蝶效應,讓蒼生跟着陷入險境,所以纔會再三叮囑。

    雲晚盯着謝聽雲,硬生生把嘴裏的話嚥了回去。

    謝聽雲冷漠地從她身側繞過,當睨到角落那堆凌亂時,眉梢一跳,驟然變了臉色。

    “你弄的?”

    他終於開口,聲線清冽,比泉音還要乾淨,只是聽着有些慍怒。

    雲晚慍眼角向下一壓,慢慢點了下頭。

    她不能自由選擇將落地,若要問責,的確是她弄壞的沒錯。

    雲晚舔了舔乾澀的脣瓣,嗓音也有些發緊,“你、你的?”

    謝聽雲抿緊脣瓣,蹲下.身體撿起那堆東西。

    過這麼久,加上雨水澆打,丹藥早就混在碎石裏變成了泥漬,至於那幾塊石頭,碎得更加徹底。

    這是謝聽雲好不容易換錢買來的東西,他苦苦藏了這麼久,現在倒好,全部讓這突然闖入的陌生人壞了個乾淨。

    謝聽雲捧着布包,臉色越來越冷。

    最後抽刃而起,迅速刺向她的喉嚨。

    雲晚可沒想過會是這個發展。

    她一愣,毫不猶豫掐向他握刀的手腕,再朝着穴位用力一按,只聽一聲悶哼,那把短匕首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

    雲晚不解地看着他:“謝聽雲,你幹嘛?”

    謝聽雲眼中寒芒更甚,再次朝她脖頸處攻來。

    雲晚是近身的好手,更別提十六歲的謝聽雲還沒有開始修行,出招全憑自個兒頓悟。她側頭躲閃,一記手刀敲向他的右臂,這回兩隻手完全“報廢”。

    謝聽雲踉蹌後退,有些不敢相信這個相貌平平的女子能兩招將他制服。

    “謝聽雲你怎麼這麼兇?”雲晚皺着眉,無法把眼前這個暴躁易怒的少年與內斂清冷的男人聯繫在一起。偏生他們長得一樣,氣息相近,沒有半點不對。

    “我不小心壓碎了你的東西,我賠你便是,幹嘛這麼大動干戈?”一點也不如日後沉穩。

    她沒有惡意。

    不像外面的魔修劣徒,處處對他虎視眈眈。

    謝聽雲揉着發酸的手腕,依舊沒有放下警惕心,可當聽到“賠”這個字的時候,眼神微妙的閃了閃。

    “我不叫謝聽雲。”

    她又是一怔。

    謝聽雲不予理會她的震愕,伸出手:“辟穀丸兩顆,魔石十顆。”

    辟穀丸?

    魔石???

    敢情三百年前這小子是個魔修??

    雲晚徹底傻眼。

    見她愣在原地不動,謝聽雲徹底失去耐心:“怎麼,想反悔?”

    雲晚回過神,舌頭磕磕絆絆地:“怎、怎麼會,我這裏辟穀丸多得是。”

    她拉開儲物袋一陣翻找。

    裏面只剩下幾套日常換洗的衣物,還有幾顆美容養顏丸。

    雲晚對着空空如也的儲物袋沉默。

    忽然想起,裝在裏面的靈石全給了墨華,剩下的精魄石也在蒼梧宮的時候留給了李玄遊他們鍛劍,至於辟穀丸……她之前一次性吃了夠五年的,爲剩空間,口袋再也沒裝過。

    也就是說……

    她賠個毛!!!

    雲晚收好儲物袋,小心地瞟了他一眼,縮了縮脖子,試探性開口:“接受賒賬嗎?”

    謝聽雲早就料定她拿不出來。

    九幽泉盡是些三教九流,她若真的如她說的那樣,哪會淪落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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