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華死後,魔兵戰勢一蹶不振,青雲界乘勝追擊,僅用一日就將全部魔兵驅逐回魔界,至於那些判離者,也已被全部擒拿在崑崙水牢裏。

    如今唯一沒有找到的就是無極宗一行人,不過有大陣結守,他們怎麼也跑不出崑崙境。

    鬱無涯派人在整個崑崙進行了地毯式搜尋,終於在某處祕境找到了一家三口。

    三人躲藏至今,變得衣衫襤褸,灰頭土臉,哪裏還有昔日的威風。尤其是無極尊者,他身負重傷,又在林建躲躲藏藏,幾日下來瘦成了皮包骨。

    當崑崙宗的人找來時,他竟感到無比慶幸。

    雲萬山長舒口氣,對着謝聽雲直言了當道:“我是受了墨華脅迫,不得已才聽命於人。如今魔兵已退,你不妨看在雲晚的份兒上讓我與妻兒回到無極宗,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摻和你和晚晚的事。”

    他的臉皮真是厚到了極點,事到如今還想利用雲晚爲自己的罪行開脫。

    未等謝聽雲開口,雲晚忍不住站了出來,“雲萬山,你可真是撕了你的右臉皮帖在了你的左臉皮上,一邊沒臉皮一邊不要臉,若不是你與魔界勾結,墨華又怎會潛入其中?你罪大惡極,還想事不關己的就此了了?天下哪有這樣的美事!”

    雲晚的話一下子逗笑了後面隨同的修士,衆人很快止笑,滿是贊同的頷首。

    自古以來,謀逆者就沒有活着離開的道理,更別提是如此嚴重的罪行,若就此放過,天道該如何看待他們?

    雲晚的話成功惹怒雲嬌,她不久前還唯唯諾諾,現在立馬站了出來,趾高氣昂道:“若不然呢?難不成你想弒父?”

    三人擺明是想用道德綁架她。

    可是他們錯了,因爲她根本沒有道德。

    雲晚冷冷一笑,掌心凝聚出靈力,“正有此意。”

    她的眼中攝滿殺意,雲嬌臉色一變,立馬意識到雲晚是真的想把他們趕盡殺絕,她會動手,她根本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待她!

    雲嬌腿軟,靠在雲夫人懷裏一句話也不敢說。

    雲萬山當即怒了,指着雲晚的鼻子破口大罵:“雲晚,你別忘了我可是生養你的爹!”

    “哦?”雲晚挑眉,“那你倒是說說,你用什麼生的,又用什麼養的。”

    生養?

    說得好聽。

    以前得勢時三番五次找她不痛快,如今失利,倒是想起他們的關係了。真是可惜,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他。

    雲晚的表情越來越涼薄,這讓雲萬山一陣頭皮發麻,他強壓下火氣,伏低姿態:“晚晚,我承認以前是有做得不對的。可……可我也是被迫的,墨華的手段你自是知道,無極宗上下全部都依仗着我,爲了弟子性命,我不得不順從於他。好說……好說我們也血脈相連,你若讓人殺了我,天下人該如何看你?”

    雲晚冷漠地聽他說完,片刻才道::那你讓人除我性命時,怎麼不想想天下人如何看你?”

    無極尊者驟然啞語。

    她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步步逼近,面前三人小心翼翼後退着。

    “晚晚。”

    雲晚正要動手,謝聽雲忽然叫住她。

    她看過去,男人淺聲開口:“過來。”

    雲晚最後看了眼無極尊者,不情不願地走到他身旁。

    謝聽雲伸手幫她理順額前的亂髮,嗓音柔和:“你出去,我來。”

    “可是……”

    “聽話。”他溫柔的語調中帶有不容抗拒的命令。

    無極尊者說的也沒錯。

    世間注重世俗倫理,哪怕雲晚無錯,在她動手的那一刻,就會有人往她的脖子上套上枷鎖,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承擔這一切。

    看出雲晚不甘願,謝聽雲微微彎腰,聲音低低的柔柔的,“聽我一次。”他頓了一下,近乎撒嬌般的,“就這一次。”

    這讓雲晚立馬想起還是小奶狗時期的謝聽雲,心瞬間軟化,她怪怪地轉身離去。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時,謝聽雲眼底的笑意也一點點消失。

    他擡手喚出絕世劍,衣袖飛舞,聲音薄涼的自衆人耳邊略過,“她若不能,那本尊呢?”

    無極尊者臉色刷白,隨着劍光閃過,整個祕境陷入沉沉的死寂。

    **

    謝聽雲僅處置了雲萬山和雲夫人,雲嬌罪不至死,被關押在了崑崙水牢裏,除非她逃走,不然餘生都會在陰冷徹骨的牢房中度過。

    一切已都處理完畢,雲晚他們也沒有了留下來的必要。

    正準備離去,柳渺渺突然心事重重地向她走來,看那樣子是有話要說。

    “師姐,怎麼了?”

    柳渺渺搖搖頭,她本不準備告訴雲晚的,然而想了想,還是說道:“我送雲嬌去牢房時,看到了……”她欲言又止,之後鼓足勇氣,“看到了嫦曦。”

    雲晚聞言一怔。

    她在這場大戰裏並未看見嫦曦的影子,她畢竟是醫修,就算不出現也不奇怪,既然如此,又怎麼會……

    “她怎麼了?”

    一言兩語也說不清楚,柳渺渺嘆了口氣,拉住雲晚袖子,“我帶你去看,你就知道了。”

    她狐疑地跟上柳渺渺步伐。

    兩人徑直前往地下水牢,此處比雲晚第一次過來的時候還要陰暗幽冷,她們下了一層又一層臺階,等到了最後一層,穿過蜿蜒漫長的走廊,終於在最後一間牢房看到了嫦曦的身影。

    牢房逼仄狹小,猶如一個正方形的密封盒子。

    嫦曦被禁錮在水裏,沒有施加任何鎖鏈,卻渾身動彈不得。隔着欄杆,她看見她的眼珠微微動了動。

    雲晚不由扣緊五指,吶吶地問:“她……怎麼了?”

    “身中奪魂煞,煞氣已蔓延至全身。以後……她都要這樣度日了。”

    只有琉塵和她對峙過,也許是幫他們掩護的那一次,琉塵在她的身體裏種下了毒煞,這才讓嫦曦變成這幅樣子。柳渺渺覺得她可恨,又覺得她可憐。從前兩人在崑崙宗以師姊妹互稱,她雖然不喜歡她,但也敬她是個對手,就算不歸順魔界,這裏也有她的立足之地。

    柳渺渺想不通,她明明有着大好前程,爲何偏要往死衚衕走。

    雲晚啞然失語,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然後,她聽到了一陣極其微小的心聲——

    [殺……了……我。]

    是嫦曦。

    她利用僅剩的靈力向她傳遞心願,看向她的眼神滿是無助哀求。

    然而云晚註定不會讓她如願,她們一個站在光影處,一個站在全然的黑暗裏,瑤瑤對視。雲晚忽而想到與嫦曦初見,那時她還是別人口中的崑崙神女,轉瞬卻成爲可悲的階下囚。

    雲晚抓住欄杆,一字一句地說:“我師父所承受的苦楚,你將永生承受。”她無情衝她一笑,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

    嫦曦目送她們身形遠去,四周重新歸於寂靜,只剩下死魂淒厲的嘶吼在耳邊作響。

    她的神魂困至在這幅軀體裏,血菩提救不了她的命。

    腳下的是牢房嗎?

    不,她的身體纔是。

    嫦曦不是沒有取笑過琉塵,可是……可是現在她變成了比琉塵還要可悲的存在。可悲到不能發出聲音,不能表達憤怒,就連眨眼都是徒勞。

    後悔嗎?

    想到墨華,嫦曦篤定的告訴自己不後悔。

    要說後悔,只後悔那天沒有能躲開琉塵向她襲來的音刃。

    嫦曦呆呆地看着漆黑的水面,忽而有些想笑,她爲墨華做了這麼多,到頭來連一句好都沒有聽到。

    眼淚順着眼角滑落,嫦曦任由淚水橫流,那株血菩提乖順着貼在腕臂上,嫦曦試着將之喚醒,奈何靈力封印,血菩提對她來說僅成了一根普通的藤蔓。

    想死。

    想死。

    她想死。

    殺了她,誰來殺了她,誰都可以,只要能殺了她……

    嫦曦一遍一遍的哀求,可是沒人聽到,永遠都不會有人聽到。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