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璇跟在刁谷峯身後離開會議室，高跟鞋踏得更響了，牛小博都怕她臨出門前踩何宣藝一腳。
黃同京要跟着那兩人離開，何宣藝截住他說：“黃老師，這會議室能不能借我們用一下，有個十分鐘就行。”
黃同京主要想送刁谷峯，沒顧上他道：“行行行，你們用吧！”
等那三人離開會議室，牛小博知趣地關上會議室的門，屋子裏就剩下紀錄片四組的人，何宣藝終於不再板着臉，對其他人道：“剛纔刁谷峯說的大家都聽到了，只要預算沒問題，我覺得補拍並沒有難度。應導——”
何宣藝突然叫了應栩桐。從昨天到今天，何宣藝始終難以叫出這兩個字，應栩桐一聽，就覺得有情況要沿着他預想不到的方向發展了。
牛小博也略有緊張地看着應栩桐，連佟振斌都往他那個方向看了，只聽何宣藝說：“既然沒難度，就由應導來負責補拍吧。”
應栩桐微微一笑，何宣藝這是在給他派活了。他看着何宣藝，心上到沒什麼波瀾。
這短暫的一場會議，應栩桐已經看出何宣藝根本不喜歡這部片子，也不喜歡合作的人。他之前找過何宣藝拍攝的作品來看，能感覺到那人的作品有自己的風格，是那種紀錄、紀實風很強的片子。應栩桐昨天看《新時代新青年》策劃時就發現，“新青年”的風格和何宣藝的風格差得有點遠。何宣藝既然答應補拍，又不想妥協，組裏來了新人，自然可以把這個活推出去。把補拍的任務交給新來的導演，雖然意外，到也是意料之中。
應栩桐沒猶豫，答得很快、很輕鬆：“沒問題。”
應栩桐這麼自然地接下這個任務，反倒讓何宣藝驚訝，他還解釋了一句：“我在忙咱們接下來的一個拍攝，要去外省拍一個支教團隊，策劃啊、對接之類的……”
“我明白何導。”應栩桐打斷他，“我剛好和黃老師認識，溝通起來應該不難，補拍就交給我吧，你放心。”
何宣藝頓了一下，這句話裏有兩個點讓他不悅。一是應栩桐好像自居很懂何宣藝的“忙碌”，完全不聽何宣藝解釋；二是應栩桐說自己跟黃同京溝通不難，好像暗示何宣藝跟那夥人溝通無效。
其實作爲帶組導演，何宣藝明白，有想法的導演在一起共事，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每個人導演都會按自己的風格拍攝，應栩桐當導演出身，有別人在旁邊指揮他，到不如他自己統領來得順手。何宣藝一方面用這個機會試探應栩桐的能力，一方面隱隱把應栩桐當做對手。何宣藝是個隨時處於“戰鬥狀態”的導演，他能敏銳地覺察到，應栩桐是個不好搞的傢伙，兩個人越晚正面接觸，越晚共事，越能把相安無事的狀態，維持到應栩桐離開的那天。
何宣藝思來想去，沒什麼可再囑咐的，只能道：“有不清楚的你就問小博吧，腳本、策劃你們商量，你全權負責，不用給我看。辛苦……了。”
何宣藝最後一句停了一秒，因爲他不想說“辛苦了，應導”，可是“應導”卻說：“不辛苦，何導。”
“應導”滿面微笑地望着他，一副成竹在胸又頗爲穩重的樣子，“何導”蹙着眉頭。他很不喜歡應栩桐這副泰然自若的神態，他都忘了給應栩桐正式介紹佟振斌和韓真琴，就宣佈散會。何宣藝覺得自己已經“提點”的很明白了，“有不清楚的就問小博”。
等四組的人出了會議室，何宣藝一直走在韓真琴身邊，應栩桐走在最後，坐電梯的時候，黃同京送完了刁谷峯剛好上樓來。
“哎、哎……”
黃同京有點慌張。他送完人又回來，主要是想跟應栩桐聊兩句，可剛出電梯就正面對上何宣藝，不得不維持場面說幾句客套話：“何導，辛苦辛苦啊，補拍就拜託你……拜託各位了！”
有一個組的、低氣壓、且不擅於跟外人打交道的同事們在周圍，牛小博的笑容顯得格外開朗，黃同京拍了拍牛小博的肩膀，心道“好樣的小夥子，這組裏就你算唯二的兩個正常人”。
當然了，還有一個正常人，黃同京正是來拉攏他的。等其他人都走進電梯，黃同京拉住走在最後的應栩桐，對電梯裏的何宣藝說：“哎何導，我跟小應聊兩句啊。”
剛纔開會時，兩人就說明互相認識。“新青年”的前期拍攝，何宣藝、陳璇鬧得這麼不愉快，黃同京好不容易找到個能說上話的人，以他的老練，當然會藉機“打點”一下。何宣藝預想到了，也理解職場的social，只是不爽。應栩桐如今是他紀錄片四組的一員，名義上是何宣藝的下屬，黃同京這種越過上級的做法，要麼說明他根本沒把何宣藝放在眼中，要麼說明他認爲應栩桐的能力不弱於何宣藝。
無論黃同京想的是哪種，都足夠讓何宣藝不滿，所以他沒直接說“好”，而是說：
“隨便。”
他說話時沒直視黃同京，而是盯着應栩桐，直到電梯門關上，應栩桐望着對面的人，心裏種下某種隱念。
等電梯離開，黃同京把應栩桐帶到頂層天台，先拿出一包煙。應栩桐擺擺手說：“不用黃老師，我不抽。”
“哦，對對，你好像是不抽菸的。”
黃同京自己點上煙，抽了一口才問：“……沒聽說你離開電視臺啊？”
“也剛離職沒多久，我昨天才第一天來新公司上班。”
“一上班就把你分給何宣藝了？”
黃同京問的突兀，直接叫了何宣藝本名，應栩桐怕他帶了試探的意思，想了想，周全地說：“對，何導的組是新成立的，人比較少，我剛來公司，各方面還不熟悉，所以先跟着他們。”
“哦，這樣啊。”
黃同京抽着煙，沒再繼續問。應栩桐的話有兩層意思，一是表明他現在的確處於何宣藝下位，無論黃同京想“找他聊”，還是有什麼別的目的，紀錄片四組最終拿主意的人都是何宣藝。二來他說“先跟着他們”，也就是應栩桐終究會自己單幹，跟何宣藝保持友好的關係，並不是怕何宣藝或遜色於他，何宣藝是帶組的總導演，應栩桐未來也是。
“剛纔我們組簡單開了個會。”應栩桐主動道，“何導說了，補拍的事都由我負責。”
“啊，真的！”
黃同京明顯很高興，他也不願意跟何宣藝打交道。前期拍攝時，陳璇幾乎每次都給他發微信、打電話抱怨何宣藝，有一次甚至直接在電話裏哭上了，讓黃同京很難做人。
“對，黃老師放心吧，咱們都是自己人，我肯定會盡力的。”
有應栩桐這一句話，黃同京彷彿覺得補拍的部分都拍完了，刁谷峯那邊都審片通過了，這個項目都立項成功了，當然立項成功後的正片，最好也由應栩桐操刀。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類似影視寒冬、事業單位電視臺不景氣之類的，等談完應栩桐去地下車庫取車，坐上車就給牛小博發微信：小博，你現在在哪呢？
牛小博很快回復：應導，我跟何導回公司了，你要今天來公司看一下“新青年”的成片嗎？
應栩桐回道：好，我這就去。待會看看成片，爭取今天出補拍腳本。
牛小博：好噠沒問題。
牛小博的語氣特別可愛。放下手機應栩桐想，整個紀錄片四組最好打交道的就是這個小夥子了，他想接下來順利地展開工作，尤其是應對好何宣藝，必須先“拿下”牛小博。
等他開薊城文化傳媒公司，佟振斌和韓真琴都不在，導演沒出腳本策劃之前，暫時不用他們參與。不過何宣藝在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