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拍一部浪漫送給你 >第 28 章 雪山4
    如果應栩桐真是冷酷狠心的人,帶着攝像跑了,甚至篡權自己做四組組長,何宣藝爲這個片子吃了苦、發了燒、受了累,最後片子沒拍好還失去團隊,變成一事無成的空殼導演,這麼想來也挺慘的。可應栩桐又好奇,何宣藝這麼個脾氣,一路從業到現在,難道沒遇到過心狠手辣“治”他的人?

    應栩桐還要繼續展開談話,何宣藝道:“我跟你們不一樣,你們都是學攝影、學編導的,愛拍照片,我是學中文的。”

    這個“們”應該指的是應栩桐、佟振斌和牛小博,應栩桐想。何宣藝繼續說:“我平時不工作的時候,看見單反都有點排斥,好像一拿起機子,就又要幹活了。”

    “……哈。”

    應栩桐笑了,何宣藝的感受挺真實的。那人偏過頭來問他:“你沒有這種感覺?”

    “我還好。我本來就是喜歡拍攝才選了這個專業、選了這行。”

    應栩桐說得很真摯,沒有平時那種客套的距離感,何宣藝聽了,不鹹不淡地回了一句“哦”,又望向皚皚白雪。

    應栩桐拿出手機,對着前方拍了張照片,主動湊到何宣藝身邊問:“何導你看,好看嗎?”

    何宣藝低下頭看手機屏幕,他低頭的時候,從應栩桐的角度,能看清何宣藝的眼睫毛。應栩桐上次發燒抱他時就發現,何宣藝的睫毛特別好看,只是這個人平時氣勢太足,總繃着一張臉,很少有人會好好觀察他。

    他就這麼盯着何宣藝,冷不防地聽見那人說:“挺好。”

    應栩桐一瞬間沒反應過來,何宣藝竟然在誇他的照片,他從不期望從何宣藝嘴裏聽到任何贊同,更別說是誇獎了。應栩桐帶點孩子氣地想,也許何宣藝真的被眼前的美景感染,被這遠離市區、遠離紛擾的環境架空了。此時站在應栩桐身邊的,不是那個在薊城張牙舞爪、耀武揚威、渾身炸毛的總導演,而是一個剛生過病、內心複雜、帶點柔弱的小導演,真誠又耐心地欣賞應栩桐的照片。

    那自認情商比何宣藝高出一大截的應栩桐,決定抓住這個時機,開始他的“勸說策略”。名義上應栩桐的職位比何宣藝低,但他在以前的工作單位也是總導演,給“下級”做思想工作是必備技能。

    “其實我也手生了,當導演多了,拍照的能力比不上攝像。”應栩桐說,“這次我跟着小博拍攝就發現,他的技術其實比我強。”

    何宣藝把視線從手機屏幕轉移到應栩桐臉上,那人笑說:“我發現小博身上有很多優點,拍的好,主動、熱情,來這種地方,任勞任怨,一點不怕喫苦。學藝術出身的年輕攝像,大多有一點自視甚高的毛病,像他這樣謙遜又可愛的很少了。”

    何宣藝盯着應栩桐,不明白爲什麼突然扯到牛小博身上。昨晚應栩桐巧妙地迴避了接電話的問題,何宣藝怕他突然採取柔化政策,自己落入圈套。可爲了顯示自己眼光好、選人好,何宣藝自傲道:“牛小博這麼優秀我能不知道嗎,如果他不優秀,不會出現在我的組。還有……”

    何宣藝又換上往日那副戒備、牴觸的神情,嚴肅地問應栩桐:“你跟我說這些幹嘛?”

    殷志勝的話猶在耳邊,何宣藝本能地認爲應栩桐話裏有話,又聽不出他究竟想說什麼。

    應栩桐說:“沒什麼,這不是來Y省好多天,有個不工作的機會,隨便聊聊嘛。”

    何宣藝不想聊,至少目前不想聊,他只想安安靜靜欣賞雪景。可應栩桐又挑起一個話題:“哎,你見過小博的女朋友沒有,我上次跟他倆一起喫飯,他女朋友還挺好看的。”

    嗯?何宣藝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他不怕應栩桐勸他回薊城,反而怕應栩桐對牛小博的女朋友動歪心思。他皺了眉頭,警惕地看向應栩桐。

    “哈,你別誤會何導,我沒有別的意思。”應栩桐擺擺手,“我就是聽小博說,他倆感情特別好,在一起很長時間了,是真的要往結婚那種方向發展的。”

    何宣藝聽到“結婚”兩個字,略有驚訝。一是他很久沒關心過牛小博的個人生活了,去年年底四組成立,何宣藝一門心思都鋪在工作上。二是應栩桐纔來四組沒幾天,牛小博竟然都跟他聊這麼私密的話題。

    應栩桐的話還沒說完:“小博還跟我講,他最近在看薊城房價,要是結婚的話肯定要買房,這樣一來,他壓力一下變大……”

    他放慢了語速,有意給何宣藝思考的時間,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意有所指地說:“別說小博了,薊城的房價啊,就我現在身上還揹着房貸,都覺得壓力大。”

    何宣藝聽完眨了下眼睛,想張嘴說什麼,但沒出聲。應栩桐準備的話題無法收回,而何宣藝沒有任何反饋,不知他到底聽沒聽明白,應栩桐也管不了許多,乾脆暗示變“明示”:“這些何導可能體會不到吧。我剛買房的時候,每天都睡不好覺。那會兒在電視臺,剛入職,掙得少,每個月的房貸是一萬八,每天早上起來我第一個想法,不是回憶我昨晚做了什麼夢,而是這一天如何才能掙到600塊……”

    應栩桐說到這裏,不再看何宣藝了。他本是想敲打敲打何宣藝,科說到自己出入職場打拼的不易,他盯着前方的雪,那雪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幻化成一個小角落,映出曾經起早貪黑窩在電視臺機房裏的應栩桐自己的背影。

    每個離開家鄉到大城市打拼的年輕人,都有一段辛酸的過往。應栩桐家在二線城市還算富足,來到超一線的薊城,只能算勉強度日。尤其他性格要強,工作後除了買房家裏拿了首付,其餘的車和房貸都是自己抗。剛工作那幾年他尤其辛苦,既要兼顧電視臺的工作,爲了多掙錢各處接私活,整宿整宿在機房裏剪片子是家常便飯。

    正是經歷,讓應栩桐養成了超強的爲人處世能力。這個能力說好聽了是情商高,說得客觀點,是被苦日子逼出來的。要是他自詡拍片能力強,就像何宣藝這般囂張、乖戾,那外面的甲方爸爸哪還會找他幹活?不僅如此,他可能在電視臺這種事業單位都待不下去。

    應栩桐想到這裏,臉上露出一種淡淡的哀傷,何宣藝看到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應栩桐,甚至沒想過處事圓滑、看起來不愁喫不愁穿的人——要知道外省人在薊城買車、買房、玩單反,沒點家底是撐不起來的——竟然還有這種經歷。

    “你……”

    說到牛小博要買房時,何宣藝就明白應栩桐的意圖了。他對這個人有本能的抵抗,加上他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只是脾氣差,弦外之音還是能聽得出。應栩桐有意勸他爲別人着想,何宣藝很想嗆一句“你不就是爲殷志勝做說客嗎”,可聽到應栩桐真情實感地講打拼經歷,又覺得自己的話略顯無情。何宣藝說話時,下巴觸到應栩桐的圍巾,怎麼都覺得不應該出口傷人,於是閉了嘴,兩人之間有一段短暫的沉默。

    沉默很快被應栩桐打破,他雖然是學藝術的,但很少完全被感性控制,他還沒忘記最終意圖。

    “……在組裏,你和振斌都是薊城人,你們很難想象我們在薊城打拼的辛苦。”應栩桐看向何宣藝,“昨天殷總給我打電話,說他手上有一個醫院的項目,是個急活,希望我們能回薊城。你還沒把這件事告訴小博和振斌吧?當然了,他們是你的組員,你想留在村小繼續拍攝,他們不會反對。可如果你不從拍攝的角度想問題,而從小博的角度想呢?”

    “……”

    何宣藝跟他對視,心裏反問了一句“怎麼想”,沒說出來。應栩桐好像聽見了他的問題,接着說:“你在這裏拍支教的片子,拍五天、七天甚至十天,都只是這一個項目,一份錢,如果你現在回薊城,拍殷總的片子,支教的片子沒有像你想的那樣大打折扣,同時還能讓小博多掙一份錢。現在這份錢對小博來說只是一份工資,未來可能是他的首付,是他和女朋友的幸福快樂。”

    我去,好傢伙???何宣藝盯着應栩桐,嘴角有一絲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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