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拍一部浪漫送給你 >第 30 章 回程2
    “牛小博。”何宣藝伸出一隻手,想拍拍低落的牛小博,想了想又收回了手。

    “……嗯?”

    牛小博擡起頭,看着他從來不肯承認師徒關係的“師父”,他“師父”說:“哪天你真要買房了,需要借錢的話,找我。”

    “啊……”

    牛小博驚住了,他驚訝於何宣藝說的話,驚訝於說這話的時間地點,更驚訝於這話出自何宣藝之口。牛小博一直覺得,何宣藝是個重事業、輕情誼的人,即使他對何宣藝帶着800倍濾鏡,內心深處還是隱隱感到,一旦自己不聽話或技術退步——雖然現在的拍攝技術也不見得多好——何宣藝會毫不留情地踢他出組。

    “謝……謝謝。”牛小博從沒聽何宣藝說過這種話,一時不知該回什麼。等他反應過來,想到他師父對他或許也是真愛,自己跟何宣藝是“雙向奔赴”,才興沖沖地大喊:“何導,謝謝你!”

    他激動得張開雙手,想抱一下何宣藝。他還帶着剛出校園的年輕人,那種靠肢體動作表達喜悅的勁頭,何宣藝瞥見他的手,壓着聲音說:“你幹什麼?”

    何宣藝當然不會跟他擁抱,他不喜歡牛小博做什麼事都喜形於色。牛小博被他一看,手上動作停了,尷尬地笑說:“沒、沒事……哈哈!”

    牛小博收住胳膊,兩隻手交叉到自己身後,左手和右手握了握,彷彿用這種方式彌補剛纔沒抱上師父的失落。

    “別傻笑。你先回屋,我打個電話。”

    “哦哦,好的!……何導你打完電話也快點回屋,你剛退燒,別再凍着了。”

    牛小博開心地邁開步子往校門裏走,走了幾步跳起來,還雙手豎起拋向高空,做了一個空中投籃的動作。何宣藝在後面看着他,心裏實實在在嫌棄了小徒弟一把。只有這種時候他會想,應栩桐要真喜歡這小子,就順帶把牛小博帶到二組去算了。

    等牛小博走遠,何宣藝拿出手機,點開殷志勝的電話號碼,出了口氣,打了過去。電話那端很快接通,殷志勝冷靜的口氣傳來:“喂,你們拍的怎麼樣了?”

    何宣藝決定回薊城了,但面對殷志勝還端着一口氣,應栩桐明顯是領了對方的任務前來勸說的,何宣藝挖苦道:“我們拍的什麼進度你不知道,我以爲應栩桐會跟你報告。”

    何宣藝既然肯主動打電話,一定是態度有所動搖了,殷志勝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說難聽的話,他向來見風使舵、能屈能伸,尤其面對何宣藝這種人,更得隨機應變。

    “你是總導演,當然得聽你的了。”

    殷志勝說得巧妙,既給何宣藝臺階,又暗示應栩桐確實跟他有私下溝通,這個四組並不是何宣藝一人獨大。

    何宣藝並不想延續昨天的爭吵,冷笑一聲:“再多給我們兩天,明天補拍,後天,週一返程。”

    何宣藝到底妥協了,殷志勝很滿意,但何宣藝執意要保證支教片子的拍攝時間,醫院那邊手術時間是確定的,四組晚回薊城一天,後續醫院的拍攝準備週期就會被壓縮。殷志勝必須保證醫院片子的質量,只能強制說:“那你們週一回薊城,直接來公司吧,辛苦一點。週一必須得跟醫院那邊敲定拍攝內容,到時我也去。你和那邊約好時間後告訴我。”

    殷志勝嘴上說着辛苦,實際根本不顧四組的人舟車勞頓,何宣藝早熟悉了他這副商人做派。何宣藝沒反駁他,既然他決定接下醫院的項目,就像他對待每一個片子一樣,他肯定會盡力做好準備和拍攝工作:

    “知道了。”

    當天,何宣藝告之組裏其他人,提前結束五管村的拍攝,回薊城接另一個任務。那天下午,他既和長安醫院的人對接,安排好週一開會的內容,又聯繫“關愛月光”基金會的人,說明返程原因,讓對方幫忙訂回程的票。最後,他和應栩桐、牛小博、佟振斌一起,制定了補拍計劃。

    返程前一天,他們按分鏡腳本補拍缺少的內容,當天晚上,支教大學生團隊知道他們提前離開,特地給攝製組的人做了一頓晚飯。健東行因爲跟這幾個人——除何宣藝外——關係很好,自告奮勇代表支教大學生給他們寫了一封感謝信,喫飯時當場讀了出來,還給牛小博聽哭了。

    健東行說,感謝攝製組辛苦的陪伴,他們帶來的攝像機、給小朋友們拍的視頻和照片、甚至他們從大城市到來本身,都給五管村小學的孩子們,帶來了很多知識和信息。

    “你們也看到了,這裏的孩子家庭都不好,可能讀到初中,上完義務教育,家裏沒錢的話,就要回家幫忙種地了。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見到單反相機,也不會有人給他們拍照、拍視頻,謝謝你們。你們不光是來紀錄我們支教學生的,你們也是所有村小學生的人生見證人。”

    就這最後一句,牛小博忍不住了,嘴裏還嚼着饅頭,眼淚嘩嘩的就流下來。支教學生和攝製組另外三人都不住地鼓掌,只有牛小博默默流淚。他不敢讓其他人看見他哭,尤其不想讓何宣藝看到。何宣藝以前告訴過他,他們是紀錄片導演和攝像,要有職業素養,不能隨便因被拍攝對象的話就感動、流淚,這樣很可能對事實產生誤判,影響片子的客觀立場。

    牛小博趕緊拿饅頭擋住眼睛,這一幕被應栩桐看見了,他給牛小博遞了紙巾,拍拍他的後背以示安慰。何宣藝看到這個動作,又見牛小博低着頭、慫着肩膀,立刻明白這臭小子沒出息地哭了。

    何宣藝蹙起眉頭,應栩桐瞥見他的表情,爲了護着牛小博立刻說:“何導,東行同學都代表大家講了,你不代表咱們組說幾句?”

    “……”

    何宣藝的目光從牛小博轉到應栩桐身上,心想當初和屈部長喝酒時,沒見你主動讓我代表全組啊。沒錯,何宣藝就是這麼睚眥必報,對方每個討人厭的細節,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對呀何導演。”一直由何宣藝跟拍的支教隊長樂榮說,“您要不要也說幾句。”

    何宣藝不好駁大學生的面子,想了想,環顧四周的人說:“謝謝各位同學吧,謝謝你們這幾天的配合。”

    何宣藝的語氣很平靜,跟健東行的聲情並茂比起來,簡直是冷淡了。何宣藝幹這行時間太長,和牛小博相比,他的經歷多、遇到的場合多、對自己從事的職業有更理智的認識。牛小博會因健東行的話感動,是他真心認爲自己的職業有比掙錢更多的意義,他爲自己感動和自豪,可這些在何宣藝眼中並不算什麼。

    “剛纔東行同學說的挺好,但我沒覺得我們有這麼偉大。”何宣藝道,“我們只在這裏待了七天,拍完這個片子就走,明天我們回薊城會立刻投入下一個片子、下一個項目中。比起我們,你們才更了不起。是這麼多的大學生,每一年來到這裏,支教、扶貧,你們纔是給這裏的小孩帶來知識、帶來外面世界的人。我們充其量只是紀錄者而已。”

    何宣藝說完,在場沒人敢出聲。雖然他說的是對的,讚揚了支教大學生的付出,但他的表情太嚴肅,嚴肅到不像是在夸人,沒有半點感情。隊長樂榮圓場道:“……哦,還是要謝謝何導。應導、兩位攝像大哥,也謝謝你們。”

    樂榮說完,其他隊員都客氣地表示感謝。牛小博哭完了,擦乾眼淚,應栩桐不再看他,反而盯着何宣藝。何宣藝發現他的目光,直視問:“幹嘛?”

    應栩桐輕輕笑了一下說:“……沒什麼。”何宣藝說的那番話,有點出乎應栩桐意料。他原本以爲,以何宣藝學中文出身、對拍片子認真的態度來看,他會是一個投入到感性中無法自拔的人,這番話讓他對何宣藝有點刮目相看。除了那身臭脾氣外,何宣藝還是有優點的,比如對拍攝把控力強、工作認真,以及不居功、不會沉溺在自我感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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