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拍一部浪漫送給你 >第 40 章 手術2
    “行。”

    何宣藝在佟振斌詢問的眼神下,最終回答。苗語欽也在等他的回覆,笑着對何爺爺說:“您就說,手術一定成功,6個小時後,又能活蹦亂跳了。”

    苗語欽是想讓老爺子高興,但何老頭不給面子地說:“哼,我這一把老骨頭的,你還想讓我活蹦亂跳?”

    “哈哈……”苗語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佟振斌原本盯着相機,分出一隻眼睛,瞥了苗語欽一下。他發現這個小護士的脾氣特別好,哪怕面對何老頭這樣難搞的病人,也不會生氣。

    “唉……”

    何老頭嘆了一口氣,何宣藝站在佟振斌身後,俯視着行動病牀上的何老頭,他很好奇,這老頭究竟會說什麼。結果何老頭維持着一貫倔強的人設,徹底躺平在行動病牀上,不看鏡頭,也不看自己的老伴,擺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有什麼可說的!小苗,走吧、走吧……”

    苗語欽和另一個護士幫他整理好衣服,苗語欽還不放棄地問“真的不說點什麼嗎”,何宣藝有點奇怪,這個小護士是在爲攝製組多爭取一點素材內容,還是真心希望何老頭留下幾句鼓勵加油的話,還是他怕手術不成功,自己一心爭取的這段影像,是他能爲這兩個老人做的最後一點事情。

    何宣藝來不及想清,何老頭不耐煩地催促道:“不說了!快走,魯醫生該等急了!”

    苗語欽不再堅持,和另一個護士推着何爺爺的牀出了病房,佟振斌跟着他們一起,一邊走一邊拍。何宣藝也緊緊跟着他們,在走廊上走到一半時,他忽然發現王奶奶不在身邊了。他轉過身,發現那老太太一個人落在後面,雙手掩面,手不停地抖。

    那個畫面給何宣藝的印象很深。醫院的走廊是一條狹窄悠長的走道,走廊一邊是窗戶,另一邊就是病房,走道的寬度只能容下一人。王奶奶孤單地站在原地,她與何宣藝隔着一段距離,她身後的走道空無一人,形成一個長遠的景深,她與何宣藝之間沒有別人,何宣藝清楚地直視她,直視她年邁的身體,瑟縮的肩膀,還有充滿皺紋的手擋住痛苦的臉龐。

    何宣藝很想拍下這一幕,可他身邊沒有攝像了,佟振斌跟着何爺爺前往手術室,牛小博在拍魯醫生,何宣藝突然想到,如果這時應栩桐在就好了。應栩桐是學編導的,自己會拍攝,如果他在身邊,帶着單反,應栩桐就可以拍下這一幕。何宣藝以前在二組時,外出拍攝最少有三個攝像,他帶着佟振斌、牛小博獨立出來後,四組體量小,接片子的規模小,一般都是兩個機位。

    “啊……不好意思……”

    站在走道另一端的王奶奶,發現何宣藝在等她,用手使勁抹了把臉,小跑幾步來到何宣藝身邊。

    “走吧、走吧……老何是不是都進去了。”

    何宣藝低頭看着王奶奶,她眼圈都紅了,眼角掛着淚。何宣藝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又不知該說什麼。他想如果應栩桐在,那個人一定會安慰人,而不是像自己這樣,遠遠地注視着老太太,還想着要攝像拍下來。他當時沒察覺,這已短短的時間內,他第二次想到應栩桐的作用。

    何宣藝和王奶奶走到手術室時,應栩桐、牛小博已經在門口。應栩桐匆匆跟何宣藝打招呼,說“魯醫生進去了”,何宣藝點下頭,對牛小博說“一起拍”,他的意思是牛小博和佟振斌的兩個機位一起拍何家兩位老人。

    手術室有兩道門,攝製組、護士和家屬一起走進第一道門,到第二道門時,苗語欽說“到這裏大家就不能進了”,他和另一位護士繼續推着何老頭往裏走,其他人留在原地。當第二道門關上,牛小博把相機杵在第二道門的玻璃窗上。那道門是一扇巨大的單開門,門框是淡黃色的,上方有一個長方形的玻璃窗,何宣藝盯着玻璃窗裏越來越遠的何老頭,因爲老人躺着,他只能看到何老頭一個圓圓的腦袋頂,那個圓點越來越小,越來越遠,然後身後傳來其他護士的聲音:“家屬在這裏簽字吧。”

    何宣藝轉身,看到身後一個拿着幾張紙的護士、王奶奶、應栩桐和在拍家屬同意書的佟振斌。何宣藝拍拍牛小博說“你一直拍着門上的窗戶”,然後走到王奶奶身邊。

    “您在這裏簽字就可以了。”

    “嗯……嗯……”

    王奶奶拿着筆的手在抖,呼吸急促,她在紙上籤自己名字的三個字,很是歪斜,何宣藝除了那個“王”字,甚至認不出其它兩個字。王奶奶簽完自己也覺得字太醜了,擡起頭對護士說:“不、不好意思,手實在沒勁了……”

    “沒事。”護士的語氣很鎮定,像例行公事般。一般人聽到這種回答可能覺得冷峻,但何宣藝瞭解,護士見過太多生與死了,他們能給予病人家屬的,只有冷靜。

    “你們在外面等吧,手術大約進行6個小時。”

    護士拿着家屬同意書,讓王奶奶和攝製組的人都退到第一扇門外面,何宣藝叫了牛小博一聲,幾個人一起走出第一道門。第一道門與第二道門相同,也是正上方有一扇玻璃窗,王奶奶身子貼着門,墊着腳尖,眼睛死死地盯着玻璃窗裏面。牛小博依然拍玻璃窗裏的畫面,拍走遠的護士,佟振斌退到門外遠一點的地方,從後面拍王奶奶的背影。何宣藝、應栩桐站在佟振斌後面,等王奶奶連護士的身形也看不到了,她茫然地轉過身。

    她身後沒有她相熟的人,沒有老伴,沒有醫生,沒有護士苗語欽,更沒有她的後代,沒有任何一個她熟悉和熟悉她的人。她惘然地看向應栩桐,應栩桐是昨天在場最溫柔的人,應栩桐看出她的無助,想上前跟她說話,又意識到佟振斌在拍攝,如果他走上前,拍攝就會穿幫,鏡頭不能用,這是紀錄片,每一步都不能擺拍。

    應栩桐腳步頓了一下,王奶奶看他沒有迴應自己孤獨的眼神,又看向何宣藝。昨天拍攝時她感覺到,何宣藝是這個攝製組說話算數的人,她求助似的望了望何宣藝。何宣藝感受到她的眼神,但他不如應栩桐溫柔,或者說他比應栩桐更理智。他看出老太太的無措,應栩桐可能會上前安慰幾句,何宣藝不會,一是因爲他們在拍攝,二是因爲王奶奶的求助,其實並不指向攝製組的任何一個人。

    在場沒有人能幫她,攝製組的四個人不是醫生,不是護士,不是她的家人,他們什麼都做不了,而老太太要的,也不是這些導演和攝像的幫助。何宣藝明白這一點,王奶奶片刻之後也明白了這一點,她用一種無奈、絕望又淡然的語氣,指指了旁邊的椅子說:“那,我就坐在這等了……”

    不知她這句話是向誰說的。她沒再看何宣藝、應栩桐,也沒對着鏡頭、對着攝像說,她好像對着空氣說,對着醫院說,對着命運說。

    她默默走向手術室外面的空椅子,慢慢坐下。椅子有四排,她坐到第一排的第一個座位上,那是離手術室最近的座位。她坐下後微微仰着頭,看向她方纔墊着腳才能看到的玻璃窗。手術室大門右邊有一塊豎長的燈,上面寫着“手術中”。王奶奶坐下的時候,燈亮了。

    原本拍手術室大門的牛小博,很快舉着相機來到王奶奶身邊,佟振斌也向前走去拍王奶奶,捎帶着何宣藝、應栩桐都走到離近老太太的地方。手術室外沒有其他人,整個樓道非常安靜。何宣藝發現,王奶奶不像昨天那樣怵鏡頭了,或者說她的全部心思都在手術室門後自己的老伴身上,即使牛小博的鏡頭離她很近,她好像也看不見似的,臉上沒什麼表情。拍了幾個鏡頭,何宣藝聽見王奶奶小聲地說:

    “老何,我等着你喲……”

    她聲音很小,像自言自語,又像對着鏡頭說,又像對着老伴說。何宣藝那一刻終於忍不住了,他拍拍應栩桐的肩膀,怕影響相機收聲,湊到應栩桐耳邊小聲說:“你盯着,我出去待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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