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綰綰拉着大聰明往永安巷走。
這狗子最近伙食不錯,以至於腰比腦袋還粗。
走起來一晃一晃的,好像一隻長了腿的枕頭。
它走兩步停三步,滿大街都回蕩着它呼哧呼哧的喘氣聲。
“老兄,你可得少喫點了。”蘇綰綰有心乾脆抱起它走,但怎奈體力不大允許。
“看你這身板,把你放肉鋪都夠賣一天的。”
聽到說肉鋪兩個字,大聰明眼中閃過刀光,十分不滿地汪汪叫了兩聲。
“福豆!”
一聲召喚,剛纔還彷彿病西施一樣的狗子好像一節倒了的二踢腳,嗖一下就衝了出去。
好麼。
蘇綰綰心說,真是欺負人。
大聰明在地上亂竄,像是一段成了精的香腸。
有生在黑暗裏現身,由得它去舔菽夜一身口水:“你帶它來幹什麼?”
蘇綰綰道:“你不覺得幾日不見它已經肥出了境界?”
有生砸吧砸吧嘴,點了點頭:“是吧,是有那麼點……”
點……老祖宗的語言真是博大精深。
菽夜聽見大聰明累得呼哧帶喘,二話不說就把它拔蘿蔔似的從地上薅了起來。
“你讓它地上跑跑,不然怎麼減掉一身的肥肉?”
菽夜沒有回答,代替他的是大聰明兩聲抗拒的吠叫。
“嘩啦啦”的聲音突然從永安巷的另一頭傳來。
“有人?”有生有點喫驚地回望了一眼菽夜。
蘇綰綰皺眉:“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無數場景在她腦海中飛速閃過,隨即靈光一現:“是他?”
有生和菽夜兩人一狗同時看向她。
“是一個賒刀人。”蘇綰綰說着,手不自覺地摸向了腰袢的匕首。
“這可是奇了。”有生摸了摸溜光水滑的下巴,“大半夜的,他要把刀賒給誰去?”
何況三人眼前面對的,是出了名的鬼宅。
三人循着那聲音走去,兩側已經斑駁出小坑的石頭牆上漸漸浮現出詭異的一幕來。
最先發現的是蘇綰綰,大概女孩子的心總會細一些。
“你們看,那裏有一個亮點!”
有生看過去,因爲離得太遠,只看見一點光亮忽明忽暗,瑩瑩如同綠豆大小。
夏天在這樣安靜揹人的街巷,倒也不難見。
“是螢火蟲吧?”有生說。
蘇綰綰也覺有理。
於是三人繼續向前,走了不到十步,就見乾菜那亮點周圍開始陸陸續續地有亮點閃現。
有生還打趣道:“呦,今年的螢火蟲可是真不少。”
就在他這話音還沒落地的時候,騰地一下整面牆上都佈滿了亮點。
無數的光點彼此連接,構成了一副慘絕人寰的煉獄圖。
蘇綰綰登時嚇得倒退三步,被菽夜一把從背後撐住。
與此同時,大聰明一躍跳到地上,對着蘇綰綰亮出了獠牙。
它低吼着壓低了脖子,做出攻擊的姿態。
“別回頭。”有生側身站在巷子中間,對蘇綰綰說。
她只覺得背上的手在向前推,於是隨着這股力道往前慢慢走了幾步。
忽然力道撤去,大聰明一下撲了過去。
只是這狗子太胖了,根本沒有脖子……
大聰明像一塊肥皂似的從她的手裏掙脫,砸在她的胸口,四隻爪子一頓亂刨,成功湊近了她的喉嚨。
沒有血。
一股白眼過後,那女人猝然倒地。
再細看時,一具白骨散落在地,大聰明還不依不饒地咬着她的兩塊頸椎骨咔吧咔吧嚼了起來。
蘇綰綰後怕之餘,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嘈雜的哀鳴從兩側的牆上傳出來,越來越多的骷髏從光點構成的圖畫中走出來,朝他們步步逼近。
“快走。”有生不是打不過,是不想戀戰,“留着力氣到裏面打去!”
門上的封條不知道什麼時候掉了。
“嘩啦啦”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次,是在這扇大門後面。
吱呀一聲,門向兩邊打開,這次後面和上次不同,已經被層層藤蔓遮蔽。
那些藤蔓上仗着一寸長的鋒利倒鉤,若是不小心被刮上,非得掉下一條肉來不可。
“在裏面!”蘇綰綰說着要往前走,眼前的藤條卻像蛇一樣動了起來。
要不是菽夜一把拽住她,恐怕這會兒已經被來回滑動着的藤條鋸成了幾段。
有生打了一個響指,一簇幽亮的的鬼火在前方飄起,所到之處藤條退避。
漸漸露出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來。
“嘩啦啦”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是在井下。
蘇綰綰舉步要跳,被有生伸手攔住:“慢着。”
他再次歪頭將耳朵對着下面聽了聽:“這人分明是引我們下去。”
“萬一是他被惡鬼抓了下去呢?”蘇綰綰再次望了望那個古怪的井。
有生道:“要是惡鬼,有我們在,就不用怕。”
“但這下面沒有一點鬼氣,不知道是個什麼邪物。”
蘇綰綰道:“來了便下去看看,反正李大人家的災禍不是還沒有解嗎?”
三人正在思量,突然一股詭異的肉香從井下傳來,濃烈異常。
大聰明都沒有猶豫一下,就興奮地一躍……
哎……
三人都傻了。
菽夜先反應過來,蹲在井邊往下看了看,然後二話不說,手在地上一撐,身子騰空而起,也消失在井口。
有生深吸一口氣,往前一伸腳,也跟着掉了下去。
蘇綰綰本來是打算在井口等他們,可那些藤蔓沒了有生的鬼火震懾,都往她這邊收攏過來。
她也只好一咬牙一閉眼,跟着跳了下去。
世界在飛速略過她的耳邊。
奸笑、哀嚎、悲鳴……種種聲音如同巨大的車輪碾過她的耳膜,錘子一樣敲在她的腦子裏。
“你怎麼在這?”蘇綰綰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虞慶之。
或者說,是身披黃袍的天子。
他面容乖戾,眼中是冷血和桀驁的陰冷目光。
“朕怎麼在這裏?”他反問,笑得面目猙獰。
“朕倒要問問你。”虞慶之將龍袍一把扯下,有血從他心口的位置浸透中衣洇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