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與祝成玲平視,然後說道:“故事講完了。”
祝成玲表情沒什麼變化,也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像是時間禁錮了。
許久的沉默。
直到林峯表情變得猙獰,蹲坐在地上。
祝成玲趕忙起身,慌亂的問道:“林峯,你怎麼了!”
林峯咬牙切齒,緊閉着雙眼,彷彿很痛苦,“腿!……”
祝成玲被嚇壞了,趕緊查看着林峯的腿,“腿怎麼了!”
“啊!”林峯難受的喊了出來,“腿麻了!”
祝成玲一聽這話,直接把林峯的腿,扔在地上。
林峯更加痛苦了,“啊!我的腿!”
“好了!趕緊起來活動活動,就好了!誰讓你蹲這麼久!”
林峯喊着,“別!讓我自己來……”
祝成玲沒有理會他,拽着他的胳膊,幫他站了起來。
林峯站了起來,忍着麻痛,甩了幾下腳,腿部血液流暢了,麻勁也過去了。
祝成玲說道:“距離中午,還有兩個小時,要不跟着我進山,再去打捆柴?”
林峯迴道:“可以啊。對了,成都哥,還有叔叔、嬸子呢?”
祝成玲回道:“都進城賣柴去了。”
“咱們公社不就有賣柴的地方,怎麼跑城裏了?”林峯問道。
“來搭把手,把你帶來的東西,放到堂屋去。”
祝成玲招呼着林峯過去幫忙,“城裏一斤柴能多賣一釐錢,而且買柴的人多,去了就能賣出去。”
聽到這些話,林峯感到無語。
從桃花峪村步行到城裏,三十多里路,單趟需要需要四、五個小時。
還要推着車子,一個來回用十多個小時,這一天啥也不用做了。
人力手推車頂多也就放三百斤木柴,大榆樹公社賣的木柴2釐錢一斤,這麼辛苦忙活一天才賣九毛錢。
勞動力真是不值錢!
林峯幫着祝成玲,把東西拿了進屋內。
三十幾平的房子,正對門口是一個老式的八仙桌,兩把官帽椅子,一個木板矮飯桌。
旁邊有個樣式老舊的大衣櫥,上面的鏡子已經碎了一塊。
東側放了一張大牀,西側放了一張小牀,牀上破舊的被褥隨意地堆放着。
祝成玲放下手中的東西,然後走到東邊的牀,整理起來,“我爹,我娘,今天早晨五點多,就起牀準備進城,走得早所以沒有收拾……”
祝成玲小聲解釋道,試圖掩飾尷尬。
林峯沒有說話,又四下觀察着。
牆面也是用黃泥抹的,黃土已經有些蓬鬆,牆根落了一層黃土。
房頂上的木樑已經變成黑色,佈滿了蜘蛛網和灰塵。
祝成玲面頰通紅,不只是天冷的原因,還是難爲情。
“我們村的風俗,二月二,才掃房梁。”
林峯點點頭,表示相信了這個習俗。
古語有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
沒在填飽肚子前,一切都是虛的。
但人就是一種講面子和裏子的生物。
這時,祝成玲提着一個黑乎乎的燒水壺,往院子裏走去。
“林峯,你自己找個板凳坐下,我給你燒點熱水。”
林峯跟着走出去,“祝成玲,你們家沒有暖水壺?”
祝成玲把燒水壺架在土爐子上,“以前有過,前一年,被我哥不小心摔碎了……你也知道,暖水壺票可是很難弄到的。”
林峯說道:“你這樣忙完,氣喘吁吁的,回家直接喝涼的,身體受不了的。”
祝成玲有些無奈,“有時間的話,就燒一壺熱水,沒時間也只能喝涼的。”
冒起白煙,再吹幾口氣,火苗就起來了。
“咳咳……”
林峯被煙嗆的咳嗽起來。
“林峯,你離遠點,等會就好了。”
林峯往院子裏走了兩步,眨了眨眼,終於不咳嗽了。
“祝成玲,你家的鐵杴呢?”林峯問道。
“南邊草棚子裏,你找它,幹嘛?”祝成玲喊道。
“等一會,你就知道了!”
林峯找到了鐵杴,然後去車後鬥,鏟了一鐵杴煤炭。
“祝成玲,來,燒這個!”
祝成玲剛往爐膛內塞了一把幹荒草,轉過頭來。
看到鐵杴上的煤炭,祝成玲皺起了眉頭,表情變得難過起來,看上去馬上要哭出來。
“林峯,你這是幹什麼!……”
林峯趕緊說道:“你先別生氣,先聽我說。這不是快過年了嘛,售煤站打算擴建場區,牆角堆了好多年前的煤渣子。工人們清理了一堆,想找個坑丟掉,我一看丟掉多可惜。工廠不要,咱們莊戶人家還能嫌棄,我就給我老家的親戚們拉了好幾車。最後就剩一小點,你也知道,我也是要面子的人,就這麼點送給親戚拿不出去手,扔了又怪可惜的。”
“所以,你就想起我來了?”祝成玲回道。
“沒有!正巧,那個時候,公社大喇叭唸到祝成都,讓他去公社大禮堂填報高考志願。所以我就想起來了,成都哥肯定不會嫌棄我給的少,我就給他送來了。”林峯說道。
“填報高考志願?有沒有聽到我的名字?”祝成玲問道。
“我走的匆忙,沒聽到你的名字,不過我聽到我三哥林本農的名字了,你的成績比他高,應該也要去!明天你和你哥一起,路過我那,叫上我!”林峯說道。
“哼!”祝成玲扭過頭去,“淨扯謊騙人!我都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
林峯迴道:“我說,您能先讓我把煤渣子倒下嗎?我手痠了!”
祝成玲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木灰,指了指土爐子邊上,“倒那!”
林峯端着鐵杴,把煤炭倒了下來。
“祝成玲,你不接着燒水?”
祝成玲噘着嘴,回道:“沒見過煤炭怎麼用,不會!”
林峯迴道:“不會,我可以教你!”
見祝成玲無動於衷,林峯只能自己上手了。
直接用手抓了幾把煤炭堆在爐膛口,然後往裏推了一下。
煤炭噼裏噼裏的燃燒起來,煙塵極少,還耐燒。
不懂煤炭的人,看了也知道是好煤炭。
一會兒,燒水壺就咯噔咯噔響了起來,水開了。
“等着,我給你拿個碗來!”
林峯用爐子旁邊的抹布,把燒水壺提了起來。
然後吹了一下落在壺蓋上草木灰,將壺傾斜,把壺嘴的衝了下。
祝成玲拿來兩個陶瓷碗,應該說是陶土碗。
裏面哪有瓷,也就比花盆強點。
倒上熱水,兩個人端起來,吹着碗沿喝了起來。
喝完水,祝成玲進屋拿了一個逢着好幾個補丁的褂子。
“這是我爹的衣服,穿上,防止你的衣服被劃破了。”
祝成玲像是在幫小朋友穿衣服,套上胳膊,然後幫林峯把釦子一個一個扣好。
林峯也能近距離看到她的手,手指關節有些粗,長期用手做重體力活,纔會這樣。
皸裂的皮膚,如同砂紙一般。
小拇指關節處有兩個凍瘡,發紅,部分已經開始潰爛。
“我爹年輕時的衣服,你穿着還挺合身!走吧,我帶你進山砍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