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017 【廣和樓巧遇】
    夜晚的廣和樓比白天還熱鬧,裏裏外外都點着牛角燈籠。用的蠟燭比較特殊,是用皁角花、黃花地丁、松花、槐花等爲原料製作而成,名曰‘萬里燭’,是一種很耐用的照明工具。

    明亮的地方總是很吸引人,再加上空氣中彌散的一種混合香氣,有油脂的香和蠟燭燃燒散發的花香,還有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男人衣衫上的薰香,各種香混合在一起,就成了一種馥郁的香,它不停挑逗着每個人的感官嗅覺,進而牽動大腦內更爲複雜的器官,分泌一種物質,並傳遞出一種信號,讓你明確意識到現在自己餓了。

    廣和樓向北的是三層戲臺,向南的是二層樓閣,中間還夾了一棟,名曰仙樓,內搭仙橋通往北面戲臺的二層。

    廣和樓前身是查家戲樓,其後輾轉又幾易其手,最終成了朱伯煦的私人戲樓,它也曾風光過,那還是幾十年前《桃花扇》在此上演時,可謂‘燈池酒闌,唏噓而散’,也是當時京城一盛景了。

    樓內的空間同樣寬敞,顯得疏朗闊達,現如今茶樓已變成了海底撈,格局上倒沒有大的變動,只是加強了小戲臺處的舞臺效果,使之也有了北面大戲臺的那種可以‘飛天’的功能。

    此時此刻,氍毹上正有演出,一說唱先生正鼓着三寸不爛之舌,把一段唱詞愣是連唱帶說帶表演,演繹得格外生動。這說書先生身段不高,穿一身海青道袍,頭戴一頂飄飄巾,樣貌不甚突出,唯有一臉麻子挺有辨識度,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人稱‘柳敬亭第二’,綽號‘柳小麻子’的柳麻子。

    去年露兄一場演出,讓他名震江南,而今年受王爺之邀,遂到京城來‘混飯喫’。

    柳小麻子挺有才華,不僅說書說的好,其實清曲也唱的好,但此刻臺上唱的卻是另一種風格,他改的一段散曲,這段散曲本有一百多首小令組成,描繪的是老百姓從事的各行各業,而且都是口語化的說唱,幽默中但見鋒利,是‘事盡而思不乏趣,言淺而情彌刺骨’。

    臺下的看客,同樣也是喫客,情緒剛剛被調動起來,就有人開始‘搭茬’了……

    臺上小麻子正唱:“東家壁土恰塗交,西舍廳堂初究了,南鄰屋宇重修造,弄泥漿直到老,數十年用盡勤勞。金張第遊麋鹿,王謝宅長野蒿,都不如手謾堅牢……”這說的是泥瓦匠。

    臺下有人搭茬:“糊一個唄!”

    緊接着又有三兩人湊熱鬧:“你就糊一個唄!”

    而後就串成一片:“糊一個,糊一個……”

    臺上的小麻子一聽有些哭笑不得,連曲兒都不唱了,就拿着拍板指着臺下一衆起鬨的人:“你說你們……你們……嗨……”還做出一副‘痛心疾首’之狀。

    半晌,又彷彿‘忍痛割肉’一般,跺腳道:“糊!今兒全糊了!”

    而後拉開架勢,舉起兩手望天,做糊頂棚狀:“大爺嘞……您這個頂棚吶……也就我給您糊……換了旁人啊……可糊不了這麼好……換了旁人啊……可糊不了這麼揍整……颳風不透下雨不漏……十年八年……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小麻子像受了委屈一樣,又一跺腳背過身去不理臺下衆人……

    可臺下的人早就笑得東倒西歪了……

    二樓雅間,

    “小麻子這出《滑稽餘韻》改的挺有趣,”雅間裏的朱伯煦頭一次聽這個段子,也是覺得新鮮。

    始作俑者就坐在他對面,不是別人,正是鄔闌。

    她這會倒是不鬱悶了,也有心情說說笑笑:“可不!聽了無數次了都,每聽一次都笑得不行呢。”

    “嘿嘿……”朱伯煦眼睛裏閃過一絲狡黠,又意味深長的一笑:“那不如讓你徒弟小董跟小桃紅也唱一出?就唱《納錦郎》?”

    鄔闌聞言,眼睛一眯,直覺告訴她這個主意定是‘餿主意’,她問道:“這個《納錦郎》講的是啥?”

    “呵呵,花前月下才子佳人……還能是什麼?”

    鄔闌暗哼一聲,果斷拒絕:“不行!別以爲我不知道納錦郎是什麼,那就是教坊司一個小官職,去年小董纔跟教坊司打過官司!”

    朱伯煦本就說着玩,故假作嫌棄道:“瞧你的小氣樣!得得得,不唱就不唱,沒得還落一身埋怨的!沒看出來你這還挺護你徒弟的。”

    “那是我徒弟!指着以後給我養老的,我不護他誰護他?”

    “切……本王信你個邪!”這話朱伯煦根本就不信。

    兩人說話間,一個身影落入鄔闌眼中,也吸引了她的注意。

    朱伯煦見她看的專注,有些許詫異,順着她的眼神望去,透過板窗,見有兩人正進到對面雅間裏,其中一位正是漕運總督,而另一位他有些記不清楚名字。

    他會心一笑,調侃道:“有興趣?要不要本王給你們引薦一下?”

    鄔闌撇嘴,顯得意興闌珊:“沒興趣。”

    須臾,又憤憤道:“早上還振振有詞的,到晚間就急着出來找樂子享受了,那些漕工不是他帶來詣闕的嗎,怎麼就不管了?”

    朱伯煦噗嗤一聲,覺得她的想法挺新鮮:“你對他意見挺大?他得罪你了?”

    “他得罪我幹嘛?這種人我都敬謝不敏!可不敢打交道……”鄔闌依舊憤憤然。

    “我就想不明白了,那些南方官員口中,左一個百姓右一個百姓,就像百姓是他們爹孃一樣,但也沒見百姓日子好起來啊,老拿百姓當藉口合適嗎?他們圖啥?陛下面前表現自己有多麼勤政愛民?有閒工夫朝上打嘴仗,不如多做點實事。”

    “圖啥?哈……哈……”朱伯煦看着她,眼神裏調侃的意味更甚。

    “嘖嘖嘖……”他又搖搖頭,貌似遺憾道:“你這丫頭就是這麼……缺心眼,咋不多長几個心眼子?”

    鄔闌一聽雙目一瞪:“您這兒說藕吶?還心眼子!”

    朱伯煦顯得老神在在,又道:“你平時隨陛下身邊的機會多,難道就沒聽過,或者知道淮安府板閘鈔關一年收多少稅嗎?”

    鄔闌搖搖頭:“這我倒沒聽過……多少?”

    “瞧瞧,連這都不知道,還說人拿百姓當藉口?”

    “鈔關稅不都是朝廷收嗎?地方也只是代收吧,怎麼,不對?”鄔闌還是沒明白。

    “這麼說吧,過去淮安要是遭了災啊,知府就會奏請減免稅糧,然後呢,就以板閘鈔關所收稅款去抵補本地官吏俸糧。若是年年遭災,年年荒欠,就年年減免稅糧,再年年以鈔關稅款抵補……所以,以淮安鈔關抵補地方官吏、軍士的欠俸便成慣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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