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女伯爵 >105【超級地租2】
    古珏心中怒不可遏,一個小小的秀才居然敢質疑馬場的信譽!

    他乜斜着眼睛,眼角掛着譏誚的笑意,正待出聲諷刺兩句,卻被方四維打斷了。

    古珏頓住一息,而後扭頭冷冷的看着方四維,那種眼神絕對稱不上友好,反而是充滿了壓迫感。

    方四維卻並不懼怕古珏的威脅,對着範秀才道:“你此時提到學田,是想說什麼?”

    範秀才微傾着身子,拱手答道:“縣尊老爺,小生並非質疑佃田有何問題,只是覺得,學田每年的額租原本是供本學,以及本縣貧生,讓他們能有機會讀書出人頭地。如今卻佃給了馬場,雖然馬場爲此付出了高額租金,但……小生也大致瞭解過,其實馬場在這片地上所獲的利益早就遠遠超過了他們所付出的‘高額’租金。”

    古珏冷笑一聲,這範秀才今日可是喫錯了藥?還是哪根筋沒搭對?

    方四維依然沒有理會古珏,就當他不存在,而是繼續問道:“哦?你仔細說說看,本官聽聽。”

    他心中自有考量,並非一味只聽鄉紳的意見,但也不會完全聽信公呈,這就相當於代表民意的公呈與地方權利結構之間的某種平衡。

    並非皇權不下鄉,而是在這種平衡中,關鍵看一縣之主的縣令如何把握。過去鄉紳給地方官薦言獻策是通過私人書信的方式,並不具有‘民意’性質。自打士紳也加入聯署公呈之後,雖說公呈代表‘民意’,但社會從來都不是鐵板一塊,那公呈是否被士紳把持利用,成爲他們竊去‘民意’之名,而謀本階級之利的工具?

    這就需要一縣之主去判斷,而事實上也反映了地方上官、紳、民的政治權利結構中各自真實的地位。好比在涉及賦稅事務上,有些官員會一再強調‘索公呈不索公揭’,既以里老等人的公呈作爲首要依據,而鄉紳的公揭不足爲憑。其實也表明在賦稅問題上,考慮更多的是‘民意’而非‘紳意’。

    雖然並不能制止鄉紳借‘民望’引導地方輿論,但至少表明,官員在‘民意’和‘紳意’問題上還是有所防範。

    範秀才得到方四維的鼓勵,繼續道:“小生曾因家裏想開一間食鋪而去多方打聽過,也曾想過在馬場周邊租下一間鋪面開食鋪,就是想到馬場人多,買賣肯定好做。但打聽之後才知,馬場周邊所有的鋪戶門面全是馬場所建,並且出售出租。只可惜租金太過高昂,已超過我家的承受能力,是以只有放棄,租金尚且如此,遑論鋪面售出的價格,估計都得上天去……”

    “當然,小生也並非指責馬場收取高額的租金,相反,還會大讚馬場經營有方。只是,小生一想到這一大片土地上還有學田,曾經那些學田上的產出都屬於儒學,而今卻是屬於私人……小生就覺得惋惜,要是這片官地由官家經營而非私人,賣鋪面也好,收取租金也好,所得利益不就完全屬於官家了嗎?儒學也會因此受益啊……”

    “簡直一派胡言!”古珏忍不住怒喝出來。

    他實在氣得不行,倒不是這作死的範秀才,他氣的是方四維的態度,他敏銳的感覺到,他並未站在馬場這邊。

    範秀才連忙解釋道:“小生實非指責誰,也不敢!今日所說只是小生的有感而發,還請縣尊老爺明鑑。”

    方四維聽得專注,範秀才一席話令他茅塞頓開。其實一開始他就隱隱覺得是這方面的問題,一直差那麼一點他就能融會貫通,也就是馬場運營的內生邏輯是什麼?鄔闌爲什麼願意出‘高額’的租金來佃下當初不值一文的土地……範秀才說的對,要是由官家來主導經營的話,收益就屬於公衆,那麼公衆也因此受益。現如今看來卻是官家主動放棄了這個利益,而讓商人受了益。

    方四維微微一嘆,此時他心中的感覺也確實像範秀才說的那樣,殊爲惋惜……

    “古公子,請稍安勿操,”方四維淡淡提醒道。

    繼而又問範秀才:“你覺得該怎麼解決這個問題?”

    範秀才滿以爲會得到一頓駁斥,沒想到縣老爺會繼續問他,於是正色道:“加稅,不僅不能免稅,還要加大力度收稅!”

    “混賬!”古珏終於忍不住一拍桌子爆發出來:“我說方四維,這小子簡直屁話連天,你倒還聽得津津有味……怎嘛,哦~我明白了,你是心存報復!”

    方四維終於捨得給他一個眼神,但依然冷冷淡淡:“古公子,今日請你來是商議解決辦法而不是來聽你罵街的……”

    頓住一會,又道:“古公子終於有自知之明瞭,沒錯,本官就是報復……”

    “你!你你……”古珏聽了氣得吹鬍瞪眼,‘你’了半天發現自己的語言好貧乏,再說不出什麼狠話,確實做了虧心事在前。

    方四維不再理會,還是繼續問範秀才:“你認爲朝廷下旨建立的經濟區與現如今的地價瘋漲有關嗎?”

    範秀才一聽便知縣老爺是個聰明人:“小生以爲,應是經濟區與地價有關聯,朝廷下旨我江北三縣成立經濟區,恐怕就是希望能借鑑一些獨特的方式,比如馬場的經營方式。”

    “借鑑之後呢?”方四維又問道。

    “既然與經濟有關,就在區域內建商鋪、塌房、糧倉、驛站、車馬行等,然後出租,由官府收取租金……”

    “建,那是需要錢的,但沒錢怎麼辦?”

    “當然也可同商人合作,但前提是不能將屬於官家的利益完全拱手相讓,可以選擇共贏,但不能由一方壟斷。”

    “嗯……”方四維沉吟片刻,說道:“你的建議很好,本官會酌情考慮。只是今日邀請大家來此,是商討如何解決地價以及物價飛漲的問題。剛纔你所提的增加契稅,本官覺得還是稍欠妥當,契稅收多少,怎麼收是戶部和應天府所決定,本官怎能隨意增減?”

    “另外還有,物價高漲已經影響到了百姓的日常生活,諸位還有啥好的建議能平抑物價?大家都踊躍說說。”

    胡老爺便是開有自己礱坊的米商,他嗤笑一聲,對方四維道:“這有何難?”

    “哦?胡老爺說不難?那不如仔細說說,我等也聽聽,若是辦法不錯,本官自然有賞。”

    “縣老爺總不會沒聽過‘平糶’吧?好比某地災荒,官府發粟賑濟,傾廩以救,然而市場上的米價依然騰貴,這時最好的辦法不就是廣施糶之術?光南京諸衛倉所貯米麥足給十餘年,平糶很難嗎?”

    “再說了,米能平糶,其餘的諸如肉蛋菜油就不能施糶之術了?”

    方四維不由笑了,這確實是好辦法,當初自己怎麼就沒想起來?

    “胡老爺這法子果然好,本官明白該怎麼做了。”

    胡老爺又問道:“那契稅一事,縣尊大人又是什麼想法?某覺得範秀才所提不失爲一個好辦法,或許可以抑制地價瘋漲。”

    方四維沉吟半晌:“這事本官還需向上峯請示……”

    ————

    方四維此次召集的里老士紳商議,本也邀請了曹家參加,只是曹家卻無一人來。

    曹淓毓已不在西陳的曹宅裏,彷彿消失了一般……

    其實他也沒走多遠,就在南京秦淮河畔,某一棟河房裏。

    這棟河房外表看似毫不起眼,裏面卻別有洞天,其豪華堪比紫禁城。普通人進不來,能進的從來都是達官顯貴。

    這家「暢春院」便是曹淓毓名下的一家南風館,而且業界馳名。

    當然,其外在所有這一切都是爲了掩蓋其內裏……曹家票號恆昌號在金陵設的地下銀庫。

    宅子另有出口,與河房相通卻並不相連,這出口便在鈔庫街上。

    宅子裏有一間不大的佛堂,基高五尺,前有一小軒,左右兩側設有歡門,後通三楹佛堂,庭中以石子砌地,懸掛幡幢數列。

    佛堂之後爲一間小室,小室本是小憩之用,置有榻具。本不大的地方,此時卻滿滿當當坐滿了人。

    曹家東六門的六堂,二堂馨宜堂、三堂四和堂、四堂流清堂、五堂德善堂、六堂雙合堂、七堂五桂堂,從未像今天一樣人來得齊齊整整。

    爲何而來?自然爲利而來。

    曹家東六門之所以興旺有賴於‘合本經營,統一管理,以股取利’。如今的東六門卻非以往那樣抱成一團,就好比此次的資本遊戲,參與出錢的除了五堂,就只有四堂和七堂,而三堂和六堂以及二堂,卻沒有出資。

    而今,出資的三個堂賺的盆滿鉢滿,卻也叫其他三堂眼紅不已。二堂仗着老爺子寵愛,妄想摘下成熟的果實……這怎麼看都讓人太毀三觀,二堂不要臉到這個地步,那曹家祖墳裏的老祖宗們可還穩得起?

    荃叔簡直恨死二堂的人,二堂與他五堂處處都從中作梗,恨不得將五堂置於死地才罷休。都是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怎麼就跟有深仇大恨的仇家一樣?

    不過,他轉念一想也就釋懷,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即便親兄弟都要算清楚,何況只是族人。

    但這次合本之事,五堂卻是半點不能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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