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的時候,他有時在亭中飲茶,有時在看書,有時又在一人對弈。
每當這時,夢兒總是伸着小腦袋疑惑不解:“自己跟自己下棋有什麼意思呢?不光棋沒意思,你整個人都沒意思。”
“既如此,你又何必總來光顧?難道只是爲了討個沒趣?”夜神淡然落了一子,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我來是想睡你。”
夢兒在對面坐了,雙手託着腮嘴巴噘得老高:“也只有來這裏,師傅們才找不到。他們從小就不許我跟男仙接觸,說什麼我命中註定有情劫並會因此喪命……”
夜神的手滯了一下,淺笑:“紫耀星君占星一流,你不該任性。”
“哼!”夢兒不服氣,雙手一拍桌子,力氣大得棋局都震亂了。
夜神一面覆盤一面聽她抱怨。
“什麼占星一流,明明就是編出來哄我的!你都不知道,上次我想去無極淵摘冰霜蘭,他們就合起夥來騙我說冰霜蘭有棘刺,一旦花兒摘下就會萬刺齊發將人紮成篩子,可我去看了,冰霜蘭就是光禿禿一根花枝,連葉子都沒有,又哪裏來的刺!”
夢兒狠狠呼出一口氣,“他們不讓我接觸男仙,還不是怕我惹麻煩!其實我也不想打他們的,可他們總說我是來路不明的野種,我就……”
說到這裏夢兒剛纔的氣勢泄了一半:“我就只好教訓他們,我,我纔不是野種,我是天界的夢仙……”
“還想要冰霜蘭嗎?”
“……”夢兒愣了一下,使勁點頭:“嗯,想!”
夜神起身,二話不說帶她去了無極淵入口。
夢兒異常興奮,一顆心撲通撲通的,小鹿般亂竄。
“你在這等着,我下去摘。”
“爲什麼?我也要下去!”
到了地方卻不準下去,夢兒急了。
“你若不聽話,就把你送回去,然後告訴你師傅們……”
“別別別……”夢兒急忙揮手,若讓師傅們知道她跟夜神在一起,恐怕以後都不能再去夜神宮了。“我在這等着就是。”
天界是沒有日夜變換的,時光漫長皆爲白晝。往日裏夢兒並不覺得白雲翻滾有什麼好看的,可此時她立於無極淵的高崖上只覺得雲煙繚索,曲曲繞繞甚是妖嬈,目之所及皆明朗,萬物都可愛。
冥冥中,心裏竟然生出一絲期待的情愫,具體期待什麼呢?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低頭苦思不解,又擡頭,一道白光便落入眼底。
白雲是什麼時候染了落霞?七彩流光逐漸匯聚一處,轉瞬成了一襲白衫。
“看什麼呢?這麼出神。”
“哇!冰霜蘭!”夢兒欣喜接過,捧在手裏如獲至寶。
六棱形花瓣呈半透明狀,花蕊清爽地簇在中心,萼上還沾着幾顆水晶般光澤的水珠,“太美了!”
“爲什麼想要冰霜蘭?”
“因爲它好看呀!因爲好看所以想要。就像你,”夢兒將花舉到他的臉旁,“你也好看,我也想要。”
向來獨自照顧着星辰夜空的夜神,大概是沒有聽過如此熾烈的話。乍聽以爲是玩笑無忌,聽得多了,便不知不覺有了些微觸動。
他站在那裏一言不發,背在後面的手上還有幾顆扎得太深的棘刺來不及取出,鮮血順着修長的指尖一滴滴落下。
……
……
夢璃緩緩轉醒,揉了揉鼓脹的太陽穴。
冰霜蘭……
突然,她一個激靈,鷂子翻身般跳起來。
好一番翻箱倒櫃,夢璃終於找到了當初包長命鎖的帕子,迫不及待打開——
冰霜蘭!
上次在夢裏夢見他,她以爲是巧合,難道……這次也是巧合嗎?
她呆呆坐在梳妝鏡前悵然若失,恍恍惚惚間看到了那張似曾相識,英俊無匹的臉。
他到底是誰呢?而自己又是誰呢?
夢璃被這種想法嚇了一跳,怎麼連自己都開始懷疑了呢?
再回神,鏡中多了一個人。
她猛然回頭,他站在搖曳的燭光裏,楚楚謖謖,美得像一幅畫。
“你這眉眼,着實生得好看,神仙都像你一樣好看嗎?”
夢璃忍不住問,見他不說話只是伸過一隻手來,下意識一躲:“你,你幹嘛?”
“幫你擦擦口水。”
蕭如白笑了,夢璃趕緊抹了兩下嘴。
“你……你竟敢耍我?”
“別急,這不就有了嗎?”
蕭如白俯身在她脣角輕啄一下,酥麻麻的感覺瞬間傳遍了全身,夢璃急急後退:“你,你,你怎麼來了?”
“我看到你不開心,所以就來了。”
夢璃不知該怎麼接話,楞在了那裏。
“你若是不願,我走便是。”
“別……”她急了,伸手抓住了紗白的衣袖。
細膩柔軟的質感從指尖傳來,夢璃忍不住多摩挲了幾下:“這是什麼面料?摸起來真舒服。”
“你若喜歡,就拿去吧。”蕭如白說着脫了起來。
“別別別……”夢璃趕緊捂住眼睛,耳朵脖子都紅了。
原本想找個話題緩解一下二人獨處的尷尬,這下可好,更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