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君枝不喜歡筱陽公主,即便公主是他親生母親,他在她面前,依然冷臉一張。
或許是因爲因爲公主曾經弄丟過他,所以不再相信她。
那年上元節,京城有大燈會。尚還年輕貪玩的筱陽公主,帶着柳君枝出去看燈會。誰知人太多,一個轉身,就發現柳君枝不見了。
人潮洶涌中,即使有許多下人,護衛跟着,又如何能找到一個小小的孩童。
就這樣,柳君枝過了兩年心驚膽戰,隨時面臨死亡的生活。這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若非他命大,興許已經死了幾十次。
有了這些過往,很難讓他對筱陽公主有太深的感情。
不過即使再沒有感情,也是他的母親。柳君枝出門把公主接回。
筱陽公主其實年齡不大,嫁給柳宏之時不到十八歲,次年便生了柳君枝。
滿打滿算,公主今年也不過三十六。加上平時生活無憂無慮,心情舒暢,現在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出頭。解下盤發,說她是個未出閣的少女都有人信。
柳君枝冷冷的陪筱陽公主走着,走了好一會,公主才嘆了口氣,道:“君枝,你始終不肯原諒孃親?”
柳君枝道:“孩兒不敢!母親切勿多想,孩兒不曾有過責怪。”
“既然如此,爲何不願稱一聲娘?”
“稱母親也是一樣。”
公主眼圈一紅,嘆道:“當初是孃親沒有保護好你,責怪也是應該。真沒想到,我們之間的骨肉親情,居然變得如此冷漠。”許是因爲傷心,說着便輕輕抽泣起來。
柳君枝不爲所動,道:“母親說的是,骨肉親情不該冷漠。以後孩兒會常來看望母親。”
筱陽公主見柳君枝對自己實在不上心,也沒興趣再多說,隨口問了句:“你的傷沒事了吧?”
“沒事。傷口已經癒合,毒解的也差不多了。”
“沒事就好。你是大將軍,有許多事情要忙。娘也不敢讓你因私廢公,去忙吧。”
柳君枝行了禮,頭也不回的走了。
當天夜裏,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鬼市。
兩個時辰後,和安堂。
沐心悅早早睡下。
她從牙牙學語時,父親就開始教她背醫書。不要看她年齡小,醫術卻不差。只是女孩子,不便拋頭露面,所以她並不坐堂,一般都是在後院製藥。
枕着藥香睡覺,這或許是每個醫者必經的事,沐心悅也不例外。
只是枕着藥香,也不能讓她安然入睡,因爲她無法預測到危險到底何時降臨。
繁花公子飄忽而至,就如風中的一縷飛絮,沒有驚起一絲漣漪。
這樣的人,即便已經到了你身後,也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偏偏在他一出現,沐心悅就知道了。
在經歷過無數次的危險之後,沐心悅已經有了敏銳的危險感知。即便在熟睡中,也能立刻發現。
她不害怕,她可以自保,她靜靜的躺在牀上,手卻握的很緊。
不害怕是假的,她只是個十三歲的孩子。但是她懂得如何控制情緒,懂得如何做對自己最有利的事。
不知道繁花公子是如何進的房間,反正門窗都沒有打開。
進了房間之後,他沒有繼續靠近,而是靜靜的站在窗邊。
沐心悅稍稍鬆了口氣。
許久之後,耶律隆淵輕聲道:“沐姑娘,既然醒了,何不談談?”他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讓人如沐春風。
雖然沐心悅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是清醒和沉睡的呼吸,有很大的差別。對於耶律隆淵這樣的高手,極細微的呼吸改變都能聽的很清楚,更何況沐心悅根本沒有控制呼吸的內力。
沐心悅不是矯情的人,不會故作無知的與人虛與委蛇,淡淡的道:“我要更衣,請公子在外面等候。”
透過紗帳,沐心悅朦朧中看到耶律隆淵向她躬身行禮,然後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沐心悅快速穿好衣服,整理好頭飾,戴上一張面紗,纔開門出去。
門外,繁花公子站在迴廊,輕靠着廊柱。昏暗朦朧的月光下,視線有些模糊,一眼看去,眼前這個男人居然有點仙。
美男計?呵呵……真當我沒見過男人!
耶律隆淵眉頭一皺。什麼情況?又一個不按套路出牌的,這還怎麼玩!
好在他反應快,一怔之後,立刻收起怒容,微笑道:“柳大將軍是人中龍鳳,豈是在下能企及。輸給他,着實不冤。”
沐心悅道:“論地位、論家世、論樣貌……呃,樣貌還是算了。”這麼直白打擊別人,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臉上微微一紅,尷尬的咳了一聲,繼續道:“繁花公子你並不比柳大將軍差。”
耶律隆淵心頭一驚,還什麼都沒說,她怎麼知道?
還在思緒中,卻聽沐心悅又道:“你很奇怪爲什麼我知道是你。其實我並不知道,只是猜的。不過看樣子,我是猜對了。”
猜的?我信了你個邪!那麼多人你不猜,偏偏就能猜到我,說出去鬼都不會信。
耶律隆淵突然生出一種挫敗感。遊歷天下十年,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自認爲對人性瞭如指掌。
沒想到今天,連着遇到兩個瘋子。一個完全不給機會,直接攆人。這一個則是打亂自己計劃,完全由她掌握主動。
收起思緒,想起此行的目的,便把這些拋到一邊,正準備勸說,沐心悅卻好像並不願意給他機會,繼續說道:“其實也不難猜。公子今日拜訪大將軍,卻被趕了出來,這事已經傳遍了。大將軍之前中了毒,是我爲他解了毒。公子表面上無權無職,實際上卻是耶律景的暗探。其實嚴格來說,現在應該是明探,除了公子自己還不清楚,所有人都已經知道。在沒有解藥的情況下,我能輕易就解了奇毒,難道還不能引起公子的注意麼?”
耶律隆淵鼓掌,笑道:“姑娘小小年紀,心思卻很通透,想來也應該知道我此行目的。既然如此,本公子也不廢話,就請隨我走吧。”
沐心悅盈盈笑道:“如果我說不呢?”
耶律隆淵冷笑道:“只怕由不得姑娘不同意。”
“別隻顧着說狠話。本姑娘問你,若是我不答應會怎樣?”
“死!”
“哎……生意不是你這麼做的。我漫天要價,你該着地還錢,哪裏有你這樣一句話不對就談崩的?我只是在跟你商量,沒說一定不跟你走,你就直接要我的命,也太草率了。真不知道你這些年是怎麼混的,沒死真是奇蹟……”
沐心悅一陣絮絮叨叨,說的耶律隆淵臉青一陣白一陣,心下怒極。
這麼多年,地位再高的人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就是大楚皇帝,也不敢這麼說他。今日居然被一個小姑娘玩弄,數落,叫他如何受得了。
怒從心底起,也沒了平日的溫文儒雅,伸手就去抓沐心悅的脖子。
兩人隔的不到半丈,耶律隆淵的速度很快,沐心悅又完全不會武功,這一下是無論如何也避開不了。
而沐心悅卻一點都不害怕,還笑盈盈的看着耶律隆淵,彷彿覺得耶律隆淵是在逗她玩一樣。
眼見不到兩寸就可以抓到,耶律隆淵嘴角露出一抹陰狠的冷笑。
突然間,一縷電光閃動,眼前出現一柄長劍。速度奇快,比自己猶有過之。而且帶着一股極強的劍氣,耶律隆淵只覺胸口一窒,差點喘不過氣。
這一劍來的太急太快,耶律隆淵的第一反應是,打不過、閃。
耶律隆淵快速逃離,害怕被人追上,使出全身氣力,一口氣轉了七八條街才停下。
當他停下時,才發現頭暈目眩,身上已經被血染紅。
他輕輕脫下外衣,露出胸口,赫然見心口出有條長約一寸,深半寸的傷口。
這是劍氣所傷,非是劍刃所致。僅憑劍氣就可以傷到他,可見那人的武功有多高。
若是再晚一點,劍刃就刺穿了他的心臟,此刻就成了一具屍體。
耶律隆淵暗叫一聲“僥倖”,上了金瘡藥,把外衣毀掉,休息了一陣,忽然想道:“此人武功如此之高,爲何沒有追上來?是因爲不屑,還是隻會一招?”
這麼厲害的人,肯定不會只會一招,不追擊肯定是另有原因。他不敢再冒險,深吸兩口氣後立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