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第十五章 解連環(三)
    “是是是,不是奉酒,是貪圖大哥風華絕代,那美人都光溜溜鑽你牀上去了,可不是一心要污大哥清白?”張逸舟實在忍不住笑,“馬屁拍到了馬蹄上,可憐洛陽太守才上任幾天就罷了官,這樣的荒唐事,再輪不上小弟我嘍。”

    “今日到這兒來,可不是爲聽你胡言亂語。”楊劭徑直冷了一張臉。

    “但我實話實說,幫大哥說和是一回事,認同大哥你如今情狀,又是另一回事。”張逸舟不再揶揄他,放平杯盞換上誠懇臉色,“大哥,自從嫂子回來,你現在這患得患失的樣子,於國於家都着實不可。”

    這話楊劭顯然不愛聽,短暫的沉默之後張逸舟接着道:“先王託付大哥山河重任,大哥之前做得很好,無欲則剛,故而無堅不摧。可現在嫂子纔剛回來幾天,若我說的沒錯,要是她依依不捨留你在淮南,你大概連前線都不想去了。”

    “放屁,誰和你說的?”楊劭呵斥一聲,向來處變不驚的臉在琉璃燈盞下,也有了灰陰的影子。

    今非昔比,手握乾坤的人在外自有威嚴,張逸舟不便繼續戳穿,只得三兩杯對飲無言。

    等再開口,倒是眸色沉沉的楊劭先打破寂靜:“子遙,你還記得十年前那個冬天麼?先王救我的那一晚。”

    “怎麼不記得,那時我還只是先王的侍衛長,穿金甲帶長刀,自認文武雙全,年少又輕狂。”美酒杯杯入喉,張逸舟面色藏紅,聲音也透着縹緲,“那夜他們把你從冰河裏撈上來時,我就站在先王身後。大哥你躺在甲板上,凍得渾身泛青,我那時還以爲你要救不回來了。”

    “誰知道,一個月後,這個差點兒救不回來的我,就在比武中把你打得落花流水。”楊劭語氣輕淡,微眯的星眸卻難掩疏狂,“逼的你堂堂王親小將軍,也不得不拜我爲兄。”

    “呸的王親!自從我姨母仙逝,明王宮早和我再無瓜葛。大哥天縱英才,世另無雙的高手,又何必拿我開涮。”張逸舟英俊的面容被濃酒催過,笑起來有一種不羈的風流,“還提什麼小將軍,此後不過兩三年,大哥你都威震西北,人稱殺神了!”

    楊劭卻沒有跟他一道,繼續追憶往昔崢嶸,他飲一口苦酒幽幽道:“人人只記得我日後如何風光,可少有人記得,十年前那夜和我一起撈上來的,還有我一家五口的屍體,連你,剛剛都忘了。”

    張逸舟心中咯噔一聲,楊劭被救之時並非孤身在外,和他同行的還有他父親及伯父一家,然而除了他之外,全都不幸溺斃在那個冰冷的冬夜。

    這是楊劭多年來,閉口不談的一道深深傷疤。

    楊劭仰頭飲盡一杯,辛辣的烈酒在喉頭留下陣陣火燒,一直燒到了心肝肺:

    “從那天起,我楊劭就是孤家寡人,天下之大,只剩下予芙一處牽掛。而她也不在,晝思夜想,想得幾乎要發瘋,這十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你比誰都更清楚,如今這才重逢幾天?張子遙,我也是個人!”

    “大哥,我不是說你兒女情長不對,放太平時候,你愛嫂子,愛到魔怔也並非不可,”

    張逸舟心頭微動,託着腮緩緩吐出一口酒氣,

    “可俗話說高處不勝寒,到了你這位置,不說心無掛礙,至少不能愛令智昏。咱們花了多少年才終於平定北方?如今只差跨過江去直搗金陵,便可一統河山,戰事可等不了你和嫂子依依不捨。”

    “我沒說不去,予芙比你還急,一聽淮陰要開戰,就日日催我早點走。”提到愛妻,楊劭露出一絲惆悵,“戰局我知道自己推讓不了,可我捨不得的是,她偏要自己去徐州受苦。”

    “也許嫂子只是在淮南閒得無聊,才起了外出的心思。”張逸舟試探道,“今日請嫂子來,正是想讓我那些個妾室多陪陪她。以後常常走動,她有事可做,自然就不再想着要去徐州。”

    “那你是太不瞭解她。”楊劭苦笑,“她要去徐州,說白了是心裏還橫着坎兒。”

    “什麼坎兒?”

    “一來明雍不兩立,二則她爹從沒同意過我倆,況且她心裏,對我這個反賊的所作所爲也不篤定。她在淮南,王妃做得越舒服,內心就越煎熬,所以這纔會想要…”楊劭攥緊了酒杯,“逃出生天。”

    “不至於吧!”張逸舟啞口無言,卻見楊劭長長太息,伸手扶住前額,那繡蟒飛金的華服,在燈火下里泛着粼粼的光:“予芙雖愛我,卻不會因爲愛我,就全然放棄了自己的忠孝節義,她乍一看溫和柔順,骨子裏實則無比剛硬。”

    馬車趕過了鍾離寺,就快要進攝政王府門前那條大街。

    自打離開張逸舟官宅,一路上予芙就沒怎麼說話,楊劭百般忐忑忍不住,挑了簾子硬生生找着話頭:“你瞧這黃牆黑瓦的鐘離寺,聽說門口那尊大香爐是雍朝開國時所鑄,到如今也快三百年了。”

    予芙知道他沒話找話,也不置可否,透過木窗格專心瞄起外面的景色來。

    這地方果然是淮南繁華所在,沿街一路院牆都有朝外的門樓開着鋪子,雖不是社日,串成珠子似的大紅燈籠下,做生意的小販仍有好多未收攤。

    大明治下的城鎮,看起來一片昇平。

    楊劭順着予芙的視線虛望過去:“總在府裏呆着悶,你又不喜歡張揚,往後要是想出門,府裏有架輕便的小馬車,素素淨淨的也不打眼。這條街的後頭,聽說還有個不錯的戲班子,你要是喜歡,我…”

    “劭哥!”一語未了,予芙卻打斷了他,“你明明知道我想去徐州,不是因爲無聊。”

    楊劭出師受挫,只得尷尬地放下簾子。

    予芙擡頭,眼底間有溫潤的流光:“方纔在張大人府裏,他的小妻們又是約我遊湖,又是要陪我去逛廟會,我就在想,今日張大人是不是受你之託,才突然請我們喫席?”

    楊劭微微一怔,被戳穿了便只得掩住前額:“你連着三天都不大理我,我實在是無法。”

    “劭哥,對不起!”這聲抱歉予芙說得誠心誠意,“我沒想自己任性還勞煩了別人,這一次,確實是我把你逼得太過,不會有下次。”

    “予芙!”楊劭聽這一句,大喜過望,他得了點兒顏色就着急要開染坊,立馬欲抱着夫人親近,卻聽予芙接着道:“畢竟現在你今非昔比,我怎能…”

    “什麼叫今非昔比?”楊劭一時怔住,生怕予芙說這話是要和他起隔閡的意思,連忙握住她的手,“怎麼不能?你不高興,當然就該我受着。”

    予芙沒想到他反應這麼大,輕輕反握了握他的手,叫他安心:“你急什麼,不是說你在我心裏今非昔比,而是如今你的處境,方方面面的確有更多的考慮。我剛回來,就給你出這樣的難題,你也是因爲捨不得我,我該找更適當的時機,慢慢和你提,說清楚,也許那樣更爲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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