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第五十七章 瀟瀟雨(三)
    沈延宗聽說楊劭跪在宮門前,自請退隱,嚇得衣服都沒理好,便急匆匆飛奔而來。

    正是早上要上朝前,臣工陸陸續續抵達的時候。滿朝朱紫沒有一人再敢上前,都只下了車馬,遠遠等在百步之外。

    攝政王素衣跪地,這簡直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他們對此議論紛紛,有人義憤,有人驚惶,有人憂心忡忡,有人等着看好戲。

    張逸舟,徐嶽還有伍元舒等人站在最靠前的位置,戶部侍郎季思達左看右看,實在忍不住問:“張大人,王爺今天是演哪一齣?”

    “哪一齣?”張逸舟微微一笑,壓低了聲音,“周瑜打黃蓋,王爺既是周瑜,也是黃蓋。”

    衆人說着,眼見前頭沈延宗已親自彎下腰去,要扶楊劭起來。

    “攝政王…您!您這是?”他白皙文弱的面容上,寫滿了憂慮,可楊劭卻似乎打定了主意,徑直將龍泉劍捧過頭頂:“懇請殿下恩准,允許臣解甲歸田。”

    “楊叔叔…您這是,何苦。”沈延宗嚥了咽口水,“即便嬸嬸真是罪眷,那也不至於要讓您,舍了大明社稷於不顧。”

    “我妻命運多舛,曾因父兄之故身陷囹圄,只是這實非她所能掌控。”楊劭的話裏已有了痛意,“但她嫁與臣後,不顧自個兒的安危,在徐州救傷兵,平匪患,推新政,樁樁件件,都是一心爲我大明着想。”

    “這些事我都聽說了,王妃在江淮百姓中,聲望是極高的。”沈延宗輕聲道。

    “不敢再稱王妃。”楊劭平時裏沉厚的聲線中,隱約也有了沙啞,“顧予芙,只是臣的髮妻,人如其名,出淤泥而不染,外柔內剛,她與臣青梅竹馬,兩相不渝,此事先王在時,便已知悉。臣與她經過許多曲折,如今得上天垂憐,才終於團圓。”

    “嬸嬸能回來是好事,不然楊叔叔您孤身隻影,終究……”沈延宗嘆口氣,似乎有些不忍,“父王在時,既已知曉此事,那他老人家,想必在天有靈,也是欣慰的。”

    “可臣,還是辜負先王的重託了……”楊劭長嘆一口氣,轉過身去,朝西方先王埋葬的方向磕下頭,“如今既有人覺得,臣娶予芙是有辱大明榮光,可臣,平生又只願和我妻長相廝守。臣昨日夜不能寐,好好想了一夜,還是決心退隱。唯有此法,方可以平悠悠衆口,解殿下之難,又不負臣之本心。”

    “這,這怎麼行!”沈延宗焦慮地搓着手,“沒有了攝政王您,這,這以後該怎麼辦……”

    隔着長江,雍朝隨時伺機而動,北方也常有韃靼蠻子侵擾邊境,更別說,就是如今的江淮,揚州一代仍然盤桓着衆多的雍朝餘孽,而楊劭,纔是對抗這一切的定海神針。

    “殿下自然可以任用新人。”楊劭看他一眼,不鹹不淡道,“我走後,韓廣策將軍他們,定然會繼續盡心輔佐殿下。”

    “韓將軍,臧統領,韋統領……”沈延宗念着這些人的名字,越念越是心驚,軍中這些個挑大樑的,幾乎全是楊劭的死忠,楊劭真若走了,他真不敢想象,這些人到時候會置他於何地。

    “殿下,臣也和張尚書他們交代過了,等臣走後,他們不可懈怠,一切均要以殿下的旨意爲是。”楊劭繼續道,“殿下不必憂心。”

    張尚書……

    沈延宗一聽他說張逸舟,頓時如骨鯁在喉。張逸舟是先王妃的親外甥,恐怕對自己早有怨言,而且朝上人人皆知,張逸舟是楊劭的義弟,楊劭要真走了,張逸舟能聽自己的纔有鬼。

    正當沈延宗憂心如焚的時候,卻見鬱進和馮京,帶着幾個侍衛,架着一個小姑娘快步朝這邊走來。

    “呦,太陽真從西邊出來了,堂堂楊王怎麼還跪上了?”馮京一開口,便滿滿都是嘲諷的意味,“您老人家與殿下叔侄相待,天下哪有叔叔跪侄子的道理。”

    “先王是將殿下託付於我,那是先王寬和,可楊劭始終不敢忘,殿下永遠是臣的君上。”楊劭答得從容平靜,可這話,已然叫沈延宗心頭一熱。

    他說,他是臣,自己是君,永遠。

    沈延宗又去扶他,這一回,身子幾乎俯到了半折:“楊叔叔,您先起來吧,叫衆多臣工看到了,總歸是不好。”

    楊劭這才扶着他的手,緩緩站起來,起身時又是一個踉蹌。

    “楊叔叔小心!”沈延宗輕呼一聲,“想必腿腳都該有些麻了。”

    “臣的左腿,在洛陽時受過傷,不能久曲,叫殿下見笑了。”楊劭淡淡道。

    “攝政王一生戎馬,都是爲我大明盡忠,才受的那麼多傷。”沈延宗不禁蹙着眉頭輕聲嘆氣。

    馮京聽見,立刻嗤了一聲在旁諷道:“我看楊王踢人時,倒利落得很,從不見像是哪裏有傷。”

    “馮大人,你失禮了。”沈延宗微微不悅,又看向他帶來的那個姑娘,“朝堂之上,你帶個姑娘來作甚?”

    “她便是昨天所說的人證!”鬱進上前一步,“這姑娘叫米思墨,在安慶時和顧予芙同牢,她可以證明,顧予芙的的確確是雍朝餘孽!”

    “楊叔叔已經坦誠了,不需要你們,再費盡心思去籌劃!”沈延宗看向那姑娘,少女驚恐的面容上淚痕未乾,心中不禁有些惱火,“你把人家姑娘平白抓來,難道就爲了證明嬸嬸,曾經遭遇的不幸?”

    “已經承認了?那太好了!”馮京一愣,立刻面露喜色,“楊劭,你就說你娶誰不好,娶個罪眷做老婆,你羞不羞啊?你娶了顧予芙,真是把大明的臉都丟盡了!”

    楊劭胸中惱火似燃,雙目冷冷看向他:“馮京,匹夫一怒,也可以叫人,血濺三尺。”

    馮京被他看得後背一涼,打了個哈哈敷衍過去。

    “楊王今天這架勢,是要…認罪認罰?”鬱進面上染了冷笑,盯着楊劭緩緩道,“既然承認,下官爲王爺考慮,建議您先將顧予芙逐出淮南,令永世不得還朝。”

    楊劭不避挑釁,目光如炬直視他道:“生同衾,死同穴,永世不得還朝?要走,也是我和我妻一道。”

    永世不得還朝……

    沈延宗聽到這裏,內心深處忽然涌起一陣難以抑制的悲傷,當年,母親正是因爲柳王妃一句話,被父王逐出王都,永世不得還朝。

    如果父王,對母親能有楊劭對顧予芙一半的情意,也不至於最後落得慘死。

    想到這裏,向來怯弱的他,說話也有了幾分硬氣:“鬱進!這裏可沒有,你指手畫腳的餘地。”

    鬱進一愣,悻悻垂下了頭。

    “您就是,予芙姐姐的夫君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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