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攝政王妃她說一不二 >第五十八章 念奴嬌(一)
    朝會結束,楊劭已換上了一身紺色便服,箭袖束腰,精工的暗花緞上,只有右肩處以銀線刺下繁複的蛟龍紋飾,一色的銀冠高高束起頭髮,溫潤又不失威儀。

    這裏是明王宮邀月閣,趙雲青帶着米思墨,已在此等候多時。

    予芙在安慶牢中的一段,一直是楊劭想問又不敢問的隱痛,如今知情人就在眼前,他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

    楊劭坐在扶手椅上,溫聲了開口:“小妹妹,你在安慶時,是不是和予芙一起,你們那時都發生了什麼,能和我說一說嗎?”

    米思墨點了點頭,侷促地輕聲道:“那是冬天的時候,很冷,我年紀小,在牢裏扛不住,姐姐把自己的外衣脫給了我,我倆就認識了。”

    “把衣裳給你了?”楊劭一陣揪心,年初那可是滴水成冰的時候。

    “不止這樣,後來……姐姐爲了護我,被牢頭兒記恨,大冬天的趕去蓮池拔枯荷,等她回來,很快就病倒了。”米思默清澈的眼中有了淚意,“姐姐那時候病入膏肓,怕自己快要不行,就把一條叫鐵焰的項鍊,託付給了我。”

    “怕自己,快要不行……”楊劭重複着這句話,後背的涼便已順着脊骨傳遍,明明是炎熱的夏日,他卻如置冰窟,通身只覺透心的寒意。

    趙雲青則更是心驚,他恍惚憶起,當時叫人拔殘荷,是他給安慶太守出的主意,卻不曾想這迎合上意的揣測,差點兒要送了主上的命。

    “姐姐託付我,若我有朝一日能去漢陽,就把項鍊埋在那裏。”米思墨越說眼圈兒越紅,幾乎泣不成聲,“她說她一輩子的好時光,都被留在了那兒……”

    楊劭雙眼通紅淚光閃動,再也問不出一句話。連他身後的趙雲青,都輕輕嘆一口氣,垂下了眉目。

    安排好送米思墨回安慶老家的事,楊劭無心看折,一路策馬狂奔便回了府。予芙已聽說了計策奏效,卻不知他見到了思墨的內情。

    “不是已經妥善解決了麼?”她靠躺在牀上,憔悴的臉上含着柔和的笑,“怎麼反倒一臉的苦相。”

    “我等不及見你。”楊劭蹲在牀前,笑得比哭還難看,將自己一張俊臉扭曲成了可笑的模樣,“我害怕,萬一回來晚了,你就不見了。”

    “又在亂說。就算逼得你解甲歸田,也沒想過留你一個過逍遙日子。”予芙摸摸他的臉,笑盈盈道,“孃兒倆還得靠你養活,跑?跑哪兒去。”

    “那說好了,你去哪兒我去哪兒。”楊劭將纖手按在自己臉上,貼得緊緊的,“我們倆在一起,這才叫個家。”

    攝政王寧願卸甲,也不肯休妻的事很快傳開。這消息不脛而走,沒兩天便傳得滿城皆知。

    可到了街頭巷尾,經過無數人添油加醋,不免傳出了許多匪夷所思的版本:

    有人說,攝政王娶的是個年方二八的絕世佳人,又通媚術,故而勾的他魂兒都掉了;

    有人說王妃通讀兵法,之前在徐州還帶兵打過仗,因爲對攝政王有助力才娶回了家;

    還有人結合前情得出結論,攝政王雖好男風但愛面子,三十多不娶說不過去,加之爲了子嗣,也不得不找個女人回家生養。

    可傳的最廣的一種說法是,王妃前世是菩薩手裏持的那朵蓮花,因攝政王殺神轉世而來,戾氣太重,才化身女子入紅塵來渡他。

    但不管坊間如何議論,朝中文武百官,都已知曉紅頂五乘之事,又眼見向來冷情冷性的攝政王,愛美人不愛江山,紛紛心領神會這位王妃定是得寵異常,無一不動了心思,立馬擬了拜帖前來拜謁。

    一時間王府前院車馬盈門,盛裝的貴女命婦們往來如雲,可楊劭顧念予芙懷着身孕,本就害喜難受,早吩咐了管家,一般人來就說夫人抱恙,一概不見,自己又和幾個心腹親自打過招呼,叫他們過些時候再拜不遲。

    故而不論前頭如何喧囂,這吵鬧也沒太攪擾到後院的風平浪靜,予芙每天只肖安心休息,帶着談玉茹關靜齋她們,和日漸熟悉起來的冷雲商兒等人一處作伴。

    但最近關靜齋顯然話越來越少,有時候,予芙看見到她一個人坐在花園裏發呆。

    “關姐姐。”予芙扶着阿靖,遠遠喊她。

    予芙知道她離了燕山衛寂寞,可若留在那兒,廢了右手的她再執不了鞭,時間久了只會更加失落。

    “王妃。”關靜齋從失神中驚醒,站起來朝她欠身。

    予芙語氣還是親熱:“不必這麼見外,你認識我比玉茹還早,她都一直叫我予芙姐,你就像我的姐姐,還是叫我予芙就好。”

    “好,予芙。”關靜齋點點頭,脣角的笑意極淡,許久之後才猶豫道,“予芙,我有個不情之請,想求你一件事。”

    “什麼事,只要我能辦到。”顧予芙問。

    “三日之後……是我夫君的忌日。”關靜齋低下了頭,“我知道,王府規矩,不允許私下燒紙祭奠,可我每年都……”

    “原來是這個!是我疏忽了。”予芙一愣,立刻道,“王府有這個規矩,一來是不大吉利,二來是怕走了水。但祝校尉爲國捐軀,你祭奠他,是情理之中。”

    “那我到時候,是不是可以在府裏……”關靜齋眼中淚光粼粼。

    “這樣吧,聽說城外東蘆山上有座寺廟,到時候我安排車馬送你過去,再請僧人做一場法事好不好?”予芙略一思索,含着笑溫柔道。

    顧予芙嘴上不好說,可楊劭正值盛年,她又懷着身孕,關靜齋若在府裏做白事祭祀亡夫,她的確還是介意的。

    “那也好,多謝予芙。”關靜齋的原本的淚漸漸幹了,低下了頭,“多謝王妃。”

    幾天之後,一批又一批的貴婦吃了閉門羹,終於領會到王妃是難以得見,又改送了禮品過來,各色奇珍異寶,和璧隋珠不一而足。

    但攝政王府從不輕易收禮,如今也不例外,楊劭和予芙商量過,只收下禮單算是領了心意,東西全部退回,直到七八天之後,這場風波才終於將將平息。

    伏月內熱浪襲襲,暑氣難耐,還好一車一車府窖藏的冰塊,被源源不斷送入小院內,置入冰鑑當中,消暑怡人。

    這兩日,予芙的孕吐終於漸漸好轉,這段時間她聞不得一點葷腥,阿靖便摸着她的口味做了些清淡素食,蕎麥饅頭,清炒南瓜藤,再加一個清爽的茉莉花炒雞蛋,簡單三樣午膳多少終是喫下了些,沒有再吐。

    午間予芙喫完小睡片刻方醒,便聽阿靖說,掌事的孫姑姑在門口等候多時,忙請她進來。

    孫姑姑臉上堆着笑容:“夫人醒了,老身罪過,主上之前吩咐了俗事萬不可打攪您,但這回確是有些特別。”

    “您請說。”予芙忙叫阿靖拿了外衣來披上。

    “午間明王宮裏來了拜謁帖子,順嬪李疏桐,寧嬪唐樂綠,還有婉貴人樓晚愈,說想一道來看您,要是您方便,三位娘娘便晚些時候過來。你看這……”

    “明王的嬪妃,來看我?”顧予芙一愣,李疏桐她雖見過一次,卻也是跟着楊劭見的,那片刻的會面,都是楊劭在說場面話。

    還有這唐樂綠……

    如果她沒記錯,這位似乎正是唐大學士,送進明王宮的小孫女。

    顧予芙眉梢微蹙,想了一會兒道:“孫姑姑,你這就去請趙夫人過來,就說有事相商。”

    片刻功夫,冷雲便到了,予芙已換了一身杏子黃雲緞雙結裙,正叫阿靖替她梳頭。

    “趙夫人,我對殿下的後宮知之甚少,故而勞煩你來。”予芙轉過身將此事說了,冷雲沉思片刻道:“如今雖說主上攝政,但殿下始終是明國之主,既然是明王嬪妃提出上門探望,這份尊面還是要看。”

    “我也正是這樣想。”予芙一邊低頭戴簪,一邊道,“只是我和她們並不相熟,不知她們此行,有沒有其他意思。”

    “夫人是擔心什麼?”冷雲問。

    予芙對唐心慈心有餘悸,又不好明說,只道:“王爺之前辦了寧嬪的祖父,不知道她是否心懷芥蒂。”

    “夫人請放心,寧嬪娘娘我見過,她不過十四歲,又是最天真爛漫的性子。”冷雲微微一笑,“如果請她來,咱們多備些瓜果茶點便好,她愛喫甜點心。”

    “這倒和我之前一樣。”予芙笑起來,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

    “但這位婉貴人,夫人要留心。”冷雲接着道,“她是奉元城太守的庶女,她們的父親當年詐降,一發冷箭差點兒要了王爺的命,後來闔家被王爺誅殺,只有她和嫡長姐樓晚舟一起,被王爺強送進了宮。”

    “這!”予芙心中一驚,好一會兒才道,“李疏桐也是被王爺送去宮中的,但這幾位,如今到底是明王嬪妃,她們來,我該怎麼招待最好?”

    “您是王爺正妻,妾身以爲,這三位即使來,也絕不敢真拿王室派頭。”冷雲鄭重道,“她們既然主動來,想必也是一種示好。”

    “王爺和明王殿下關係微妙,這後宮的關係,我還是得替他維護好。”予芙穿戴整齊,站了起來,“趙夫人,王室禮數和忌諱想必頗多,到時候也請你隨時提醒我,多少更有分寸。”

    “夫人無需憂心,妾自當相陪。”冷雲玉面嫣然,盈盈一揖。

    個把時辰後,一架華美的馬車便應邀而至,一直到內院垂花門才停。

    一個嫵媚的身影,扶着婢女的手,窈窈窕窕,率先下了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