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紹棠剛想掛電話,轉而又想起什麼,說:“陸總,患者剛過了安全期,不宜有情緒激動,家屬探視最好不要做讓她情緒激動的事情。”

    陸時琛沒回她,掛斷了電話。

    在辦公室裏給患者們開了藥,紀紹棠拿出平板看早上的手術錄像。纔看了十幾分鍾,內線電話就打了進來。護士說,28號牀病人找她。

    顧明洛靠在牀頭,漫不經心地玩着自己的指甲,有一下沒一下的哼哼幾句歌詞。紀紹棠走進了就差不多聽清楚了其中的幾句,一首上了年紀的香港情歌。

    “當你說要走

    我不想揮手的時候

    愛情終究是一場空

    誰說我倆的過去盡在不言中

    別忘了我曾擁有你

    你也曾愛過我”

    紀紹棠聽着她哼着的歌,沒打斷她,等她再返回來繼續哼那幾句的時候,才問:“你還覺得餓嗎?”

    顧明洛玩手指甲的動作停了下來,擡起頭看着她,眼圈看起來有點紅,似乎是剛哭過,但她對紀紹棠毫無城府的笑了一下:“不餓了。紀醫生,你真是個好人。”

    紀紹棠被髮了好人卡只微微一笑,“護士說你叫我,哪裏不舒服?”

    顧明洛睜着無辜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一副清純樣,頗有些無賴的問紀紹棠:“沒事兒啊。紀醫生,你很忙嗎?沒事兒我就不可以找你聊聊天嗎?”

    紀紹棠抱着病歷本皺眉:“我還有別的病人。”

    顧明洛笑了笑,一派天真無邪的樣子:“紀醫生,我見過你。”

    紀紹棠:“我每天都在這裏,見過我也不奇怪。”

    顧明洛神祕地搖搖頭:“不是在醫院哦。”

    “醫院也不是我的家,雖然我每天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這裏,但是我還是有自己的生活,並不是宅在家,所以你見過我,這也很正常。”

    顧明洛不滿的撇撇嘴:“紀醫生,沒人告訴你你真的很無趣嗎?”

    紀紹棠:“有。”

    顧明洛:“……我告訴你個祕密。”

    紀紹棠沒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也沒擡腳就走,靜靜地看着顧明洛,想知道她又要做什麼妖。

    顧明洛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祕的一笑,說:“其實,我是霆越陸總的情人,一個無關緊要的情人。”

    紀紹棠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面無表情地看着顧明洛,想着找個什麼理由打發她。病人的私事她向來不過問,無論誰是誰的情人,誰又和誰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這和她的職業沒一點點關係,也不關她的事。

    顧明洛看出了她的不關心,輕蔑一笑,扭頭看着天花板:“紀醫生,你雖然看着挺木納的,卑微的不行,骨子裏倒漠然的很。紀醫生,我給你講個故事,你看,這個故事你感興趣嗎?”

    紀紹棠:“顧小姐,我作爲你的醫生,只需要治好你的病,並沒有時間和理由來傾聽你的故事。如果你不是身體上有什麼問題,恕不奉陪,我需要去查房了。”

    “別走啊,紀醫生,或者,我該叫你‘賀總的情人’。”

    紀紹棠轉身的動作停住,“我的隱私患者也沒有權利打聽。”

    “紀醫生,紀紹棠,紀紹柳的妹妹?紀醫生,實話說,從看到你第一眼起我就覺得你和我很像。我是陸時琛的情人,陸時琛白月光的替身,而你,是你親姐姐的替身。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呢。你知道嗎,威亞斷了,其實是我弄斷的。我早就想這麼做了,你知道我這些年過的有多痛苦嗎?陸時琛他不愛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招惹我。我們曾經,也是很相愛的兩個人啊,就因爲一些小誤會,他不愛我了。他有了新的白月光。我爲他掏心掏肺七八年,我爲了他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差點失去貞操,可是他憑什麼不愛我了?”順着,顧明洛竟細細的哭了起來。“紀醫生,其實,你不該救活我,我想要結束這段生命,我不想再苦苦掙扎,我想讓他後悔。你真該爲我換一個人工肺,沒有意識地他躺在這兒也比就這樣活着好。紀醫生,剛纔你離開的時候,陸時琛來了,你猜他跟我說什麼?他說,我不配死,我的生命不由我自己掌控,他又威脅我。紀醫生,賀總也是這樣對待你的嗎?”

    紀紹棠無法得知顧明洛是從哪裏直到她是賀顏深的情人,是紀紹柳的替身這件事的,她只是聽着眼前年輕女子一聲又一聲的控訴,句句透露着悲觀和無望,處處都像個怨婦一樣因爲愛而不得就想結束這鮮活靚麗的生命。她沉默着,事實上,她並沒有像她一樣的感受,至少她還有自己熱愛的東西在手裏。她猶豫了一陣,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摸出一條素色手帕遞過去:“這個世界上愛而不得的情侶多了去了,但是沒有多少人會因爲愛而不得而走上絕路。你還很年輕,演技也有進步空間,你的未來很光明。”

    顧明洛抽噎着接過她手裏的帕子,擦了擦臉:“紀醫生同樣年紀輕輕,無可限量,爲何要做賀顏深的情人?”

    紀紹棠想說自己是被逼無奈,復而想起她也不是眼圈被逼無奈。大概顧明洛問這個問題實在提醒她自己也是有苦衷的,可是如果這個世界所有的小三小四都是有苦衷的,那麼又怎麼會有那麼多因爲出軌而破散的家庭呢?

    紀紹棠換了種說法:“不都是‘情’字嗎?”

    她不再言語,看了眼數據儀器,上面顯示顧明洛方纔呼吸頻率和心跳頻率都有提高,她略一沉吟:“顧小姐,你剛做完手術,如果從鬼門關跑了一趟讓你認識到這個世界還是有很多美好的東西,想要再享受太陽,請不要再情緒過激了。你覺得見陸總會讓你情緒激動的話,我可以寫醫囑讓他不要再來看你。”

    顧明洛搖了搖頭,抽着鼻子擡起頭看着她:“不用了紀醫生,謝謝你,還是那句話,你是個好人。”

    紀紹棠自嘲地勾了勾脣,轉身出了病房。

    在所有的劇本電視劇裏,好人都是有福報的,是被人愛着的,她沒有福報也不被人愛着,當個好人又有什麼用呢?

    六月初,氣溫一斤上身了很多,下午的時候街上的女孩子都穿長裙短褲,清涼度夏。

    紀紹棠悶着白大褂,有些心煩意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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