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人在何處?”
“隔壁廂房,正等你去問話。”
“嗯。”崔慕禮環顧四周,似在找東西,“你換衣物與東西呢?”
“左青收起了,你去找他即可。”
說起……
崔慕禮長眸微眯,“你今日爲何遣散了隨行侍衛?”
周念南呆了呆,他要怎麼說?說一興起,想跟謝渺去策馬兜風,想其他人在旁礙嗎?
絞盡腦汁組織言語,卻怎麼都覺得對,只含糊其辭地道:“騎馬,一堆人跟着多意思!”
崔慕禮知他未說實話,也懶得追究,“你好好休息,我去去就。”
*
周念南換衣物已襤褸堪,佩戴荷包、腰帶、禁步與香囊,均是血污斑斑,散着令人作嘔濃重腥臭。
相比之,謝渺稍好些,卻也好到哪裏去。
崔慕禮用長劍一一挑開詳細檢查,須臾後,目光落在遠處雕花匕首上。
刀身通體浸血,仍掩刃鋒冷光。難想象它是如何割破惡狼皮肉,又如何深深扎進背脊,將它靈魂絞殺磨滅。
難想象是握它人。
“將東西收起,帶回刑部。”他扔一句話,便往謝渺所在房間走去。
*
謝渺正在喝安神茶。
暖茶入胃,溫度徐徐回升。她搓了搓手指,仍覺得有些發麻,“夕寧,我什麼候能走?”
崔夕寧猶豫道:“週三公子說,要等二哥問過話先……要我再去問問,能否先回崔府?”
“用。”謝渺搖搖頭,問道:“攬霞與拂綠呢?”
“她都侯在前廳,週三公子說,人多口雜,此事暫宜聲張。”
“嗯。”謝渺看似沉靜,仔細看,碰觸茶盞手卻略有瑟縮,“那——”
叩叩叩。
崔慕禮在外喊道:“夕寧,謝表妹,是我。”
崔夕寧倏地起身,欣喜地奔向門邊,“二哥了!”
先前侷促意『亂』隨着崔慕禮到而隨之變淡,彷彿無形之得到安撫,逐漸歸於原位。
崔夕寧適退,崔慕禮走到四方桌一角,與謝渺面對面坐。
他並急着問話,頗有閒逸緻地倒上茶,品茗般抿上一小口,便皺着劍眉,留面地道:“什麼茶,如此難喝。”
都什麼候了,還在意茶好好喝?
謝渺暗自腹誹,道:“崔表哥,這是安神茶,龍齒,石菖蒲切碎水煎而成,可緩神安眠,與你常喝茶葉非同種功效。”
“原如此。”崔慕禮放茶杯,擡眸望着她,“你喜歡喝哪種茶?”
謝渺一愣,四兩撥千斤地道:“有什麼茶便喝什麼茶。”她是什麼身份,談得上喜歡或喜歡嗎?
崔慕禮又問:“雨前龍井喝着如何?”
謝渺頓覺得牙根發癢,能如何?醒目提神,夜能寐唄!
她勉強笑道:“表哥屋裏茶葉,自然是極好。”
“既然喜歡,我叫喬木再送些過去。”
謝渺右手食指耐地敲了幾桌面,“表哥,你是同我聊茶葉?”
崔慕禮注意到她小動作,一動,忽地笑開,“原表妹喜歡我直接點。”
莫說女子,恐怕連男子都抵禦了此般絕『色』之態。
過,失禮了,面前坐着是謝渺,她早已免疫。
紅帳翻浪,水『乳』交融,耳鬢廝磨,他閱盡彼此旖旎失魂。她見過道貌岸然他yu念翻覆,強橫甚至粗暴一面。可那又如何?身體歡愉只短暫一瞬,如曇花乍現馥郁氤氳,消逝亦猝及防。
佛有語:『色』異空,空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1
這點小小手段,如何能『迷』『惑』到佛祖虔誠弟子,謝渺是也?
她穩如泰山,避其芒,耿直回道:“今日我與夕寧騎馬,曾想先遇上夕珺與蘇小姐,又碰上週三公子與百里公子……”
竟是等他問話,顧自描述起經過。
她說得事無鉅細,與周念南所言相差無幾,唯有一處,周念南方纔曾提及。
“你說你洗了兩遍手?”
“對。”
“爲何?”
“周念南給疾風特質零嘴,有股特味道,留在掌祛之去……”
“什麼樣味道?”
“又苦又腥,好像,好像魚腥草味道。”
“手上可還有殘留?”
“了。”
“能否讓我檢查一?”
謝渺動聲『色』地將手縮進衣袖,“我用香夷洗過手,再無一點氣味。”
“是嗎?”崔慕禮起身,走到她身畔,朝她攤開掌,“表妹可介意我檢查?”
“介意。”謝渺往一旁挪了挪身子,狀似悅地道:“表哥信我?”
崔慕禮微嘆,“表妹,同種法子,用一次便夠了。”
誒?什麼意思?
等謝渺回神,崔慕禮已擠到她身旁位子坐,二人貼得極近。謝渺額頭恰好夠在他巴處,稍仰起頭,便能探進他黑眸。
熟悉到令人驚氣息闖入鼻間,謝渺忙迭地後退,料板凳長度有限,身倏然落空,整人失衡向後跌落——
一隻手橫空出世,掐住她細腰,收臂輕攏便將人攬到懷裏。
謝渺曲肘抵在他身前,正待發難,反被崔慕禮捏住手指,仔細端量。
“我瞧瞧,表妹掌了氣味,倒留些其他東西。”
那雙瓷白嫩軟手掌,橫臥着兩道淺淺刀痕,自虎口延至少府『穴』,雖經過擦拭,仍有血水滲出。
謝渺忍着痛,使勁往回縮手,然而他箍得極牢,任憑她萬般使力都分毫未脫。
他聲淡而輕,手裏動作卻是截然相反強勢,眉認真地道:“匕首是雙面刃,使習慣便容易傷到自。你手傷,想必是致命一擊,手掌滑落,誤傷所至。”
謝渺放棄抵抗,扮作鹹魚一條。
崔慕禮指腹有意無意地劃過她傷口,見她喫痛皺眉,方道:“既然疼,便該說出,表妹爲呢?”
說?說給誰聽?
謝渺爲然,只覺得耳邊嗡嗡嗡吵死人,想反駁,又知他最擅長詭辯,乾脆嘴巴一閉,沉默應萬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