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表小姐要出家 >第104章 第104章他什麼都能拋卻,唯獨……
    暴雨後,空淨如洗,但昨日蒹葭苑中發的一切,猶如陰霾般籠罩在謝氏心頭。

    無論怎麼回想,都像做了一場跌宕起伏的夢。

    一個豆蔻年華的少,要出家當姑子——自不會應許!阿渺是兄長與嫂嫂在世上留下的唯一血脈,是親手撫養,相依爲命的孩子。唯有將阿渺護在手底下,才能安定心。

    眼見慕禮知曉了阿渺的,事將成時,阿渺卻……阿渺卻……

    謝氏鬱結在心,偏偏身體倍棒,慕晟的百日宴又迫在眉睫,無法拋下手頭事裝病。

    只能冷着臉,拒絕謝渺的一切討,吩咐下人將隔絕在外。

    嫣紫與瑞珠跟在謝氏身邊多年,十分清楚這對姑侄的感情有多深厚,見們鬧了彆扭,雖不知緣由,但也存了幫忙的心,偷偷將謝渺放進了院。

    謝渺端着托盤,上頭盛着一盅百合甜湯,乖巧地喊:“姑母。”

    謝氏坐在桌前翻開賬本,頭也不擡,對此置若罔聞。

    謝渺小步走近,道:“姑母,這是我親手燉的甜湯,味道清甜,喝極了。”

    謝氏緊抿脣瓣,目光掠一行行黑字,壓根清上頭寫了什麼。

    謝渺嘆了口氣,將托盤放到一旁,挽着的手撒嬌:“姑母,彆氣了,再氣下,額頭眼角長了紋,姑父該要來我問罪。”着,壓低嗓音,粗聲粗氣地學,“阿渺,你姑母原本貌如花,便是因爲你,活老了十歲,你,你是不是罪大惡極,當施極刑啊……”

    謝氏忍住,怒瞪了一眼,“你竟有心思笑?!”

    謝渺無辜地道:“我剛從外頭進來,發現塌地陷,都的呢。”

    謝氏簡直呼吸困難,這死丫頭——

    伸手狠推謝渺的額頭,罵道:“你非要氣死我才罷休!”

    謝渺笑眯眯地由出氣,然而出着出着,謝氏由憤怒變爲傷心,淚水沿着臉頰滑落,緊緊抱住了。

    “阿渺,你告訴姑母,你哪裏受了委屈,你哪裏受了委屈。”

    眼前的謝氏不再是穩重的崔府主母,而是一個年僅二十六歲,疼愛侄,又惶恐無措的子。深怕是自己哪裏忽視了侄,導致侄心如死灰,決定遁入空門。

    謝渺倚在的懷裏,笑着道:“姑母,您爲何覺得出家就是受了委屈?我倒覺得,能在佛前聆聽梵音,是我幸也。”

    謝氏道:“你莫要拿話搪塞我,我如今已能護你周全,你儘管告訴我,我將欺負你的人都打發出府!”

    謝渺拿出絹子,替擦拭淚水,“您啊,已經爲我『操』心太多年了,也該爲自己着想。這偌大的崔府需要您,姑父需要您,小慕晟也需要您。”

    “那你呢?”謝氏問。

    謝渺道:“我長大了,能照顧自己。”

    謝氏再度淚盈於睫,慌張道:“阿渺,莫非是因爲我總『逼』着你嫁給慕禮?這,這是我想岔了,我改,以後你想嫁誰嫁誰,我都不干涉,我會爲你準備豐厚的嫁妝,風風光光送你出閣。”

    只要你別再提出家。

    謝渺對此避而不談,轉而問:“姑母,父親固執嗎?”

    提及兄長,謝氏便悔恨交織,“你父親脾氣急躁且固執,總是一意孤行,往往要我與你母親共同勸,才勉強聽得進些話。但那日他堅持要出門追捕兇犯,我與你母親破嘴都不見效……”

    閉上眼,淚汩汩而流。若那日能勸住兄長,他與嫂嫂便不會早逝,阿渺亦不會孤苦無依。

    謝渺是頭回聽這段往事,心酸的同時更忍着淚道:“姑母,您無需自責,那不是您的錯。”

    謝氏搖頭低泣,悲痛至極。

    謝渺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父親有,母親有,您有,我也有。”

    “路的盡頭不知壞,但總要一試,人才會甘心。您此刻硬勸了我,但我內心不服,日久怨,影響了我們的感情……”

    謝氏捏緊了帕子。

    謝渺又道:“您不如由我任『性』一回,試試當姑子的滋味。”

    謝氏忙道:“我聽出家人的活清苦至極,每日寅時末便要起來,先誦早課,再用些齋飯,要打掃寺院,做飯洗衣……你怎受得了這些苦?”

    謝渺暗叫一聲,滿臉愁苦地道:“是嗎?可我不試試,心底總是不甘。”

    捉着謝氏的袖子,央求:“姑母,喫一塹方能長一智,您何不讓我試試?不定得幾日,我便喫不住苦,哭着嚷着要回來。”

    謝氏面『露』猶豫,得似乎有幾分道理?

    “可是,當姑子要削髮……”

    “頭髮而已,削了能再長。”謝渺想了想,“或者我先帶髮修行。”

    “不行。”謝氏快端正了思想,“我不許。”

    謝渺便幽幽嘆息,“姑母不允我庵堂出家,也罷,指不定哪日我一咬牙,直接在崔府絞了頭髮。”

    “……”

    謝氏知是在威脅自己,然而一想到若發瘋,整個崔府,乃至整個京城都會傳遍的事蹟,到時候連挽回都有機會……

    不如安安靜靜清心庵帶髮修行,待吃了苦,就知曉紅塵有多。

    謝氏逐漸有了主意,斟酌半晌,肅『色』道:“慕晟百日宴後,我允你清心庵小住,但你答應我,對外只道是休養,並且不許剃度。”

    成了第一步,下一步會遠嗎?

    謝渺佯裝屈從,道:“成,都依您。”

    謝氏又提了一些要求,謝渺欣然答應,末了,謝氏思慮萬千,問道:“阿渺,慕禮,此非你不娶……”

    “哦。”謝渺輕描淡寫地道:“表哥是隨口戲言,姑母不用當真,待些日子,您與姑父替他挑選一門親事,婚事滿後,此事就當揭。”

    是嗎?

    謝氏苦笑,卻也法,這會唯願謝渺別將事鬧大,哪裏敢提什麼婚事!

    *

    寶樗閣的兩個紅木箱子,被原封不動地退回嵐苑。

    喬木盯着它們直髮愁:這該如何是!

    近半年來,他將二公子的心意得清楚。公子待人有禮,心『性』卻傲,唯獨對上表小姐,唉,即便被打了一巴掌,都能若無其事地準備重禮,想請二夫人許親。

    原本想着有二夫人從中轉圜,他與表小姐定能成就事,豈料二夫人竟將東西送了回來!

    喬木揹着手,在廳裏來回踱步,思考待公子下衙,該用哪種方式,緩地告知他此事……

    門外響起腳步聲,喬木以爲是院裏僕從,直到一角月魄長袍進廳,他擡頭正對上崔慕禮平靜的眼眸。

    “公、公子。”喬木僵着臉,挪着小步子,試圖擋住紅箱,“您回來了?要用茶,是先用膳?”

    崔慕禮的視線落在他身後,半晌未有晃動。

    喬木額際沁出汗水,“公子,這是,這是……”

    “母親送回來的?”崔慕禮問。

    喬木躬着身子,腦中閃無數法子,終卻乾巴巴地吐出一個字,“是。”

    崔慕禮微斂鳳目,彷彿若無其事。但喬木卻猜得到,公子此刻定不受。

    他難免心酸,用袖子擦了擦臉,聽得崔慕禮道:“將東西暫時收進庫房。”

    暫時?公子放棄吶。

    喬木在心底唉聲嘆氣,依言照辦。

    *

    崔慕禮坐在書案後,面前鋪展着新公文,耳旁似乎回『蕩』着羅尚書的話語。

    “你此次辦案有功,聖上欲對你進行嘉賞,應當是給你提個官階。哼,我卻要提醒你,你雖表現尚可,但仍有不足,日後應當加倍勤勉,切勿矜功自伐。”

    辦案有功,表現尚可?

    旁人都讚揚他後可畏,算無遺策,唯有他知曉,他能順利找到那百萬兩白銀,都是阿渺的功勞。若有,周斯輝會難逃劫難,定遠侯府會蒙受非議,而曲子銘的罪行或許再無被揭發日。

    一直以來,幸有阿渺在暗中相助,他才能高瞻遠矚,未雨綢繆。

    他記得,從前的阿渺是個不通世事的閨中少,嬌柔而造作,連歡喜都帶着小心翼翼地討。但當在清心庵摔跤歸來,變得鮮活通透,渾身散發出令人矚目的光芒,他理所當然地被吸引,想採擷的甜,猶如採擷一朵鮮花。

    但他錯了,不是鮮花,是世上珍貴的寶物。

    他在奔的路上,步步瞭解的,那些被刻意隱瞞,曾被他認爲不重要的往事,紛紛化作鈍刀,扎進胸口,令他每時每刻都寸心如割。

    他究竟錯了什麼?

    是少赤誠熱烈的歡喜,希冀期盼的眼,是……此永不能挽回的摯愛?

    他坐在熟悉的書房,卻似陷入一片白茫茫的『迷』霧中,環目四顧,遍尋不到出路。

    他知道阿渺不再愛他,唯有不愛,才能平地祝他,今後活。

    是他的錯,他白的太晚,在愛而企盼的時候,他選擇漠視不理。如今報應來的那樣快,他沉淪到不能自已,而卻抽了身,拒絕在他身旁扮演任何角『色』。

    可他放不開手。

    他將希望寄託在謝氏身上,試圖以婚約將綁在身邊。而謝氏送回了箱子,便意味着他與阿渺不會有婚約。

    謝氏默許了阿渺出家。

    崔慕禮疲憊地闔眸,俊容蒼白虛弱。不知多久,他睜開眼,眸中俱是難以言喻的執着。

    他要留住。

    用鋪蓋地的悔,用源源不竭的愛,用拋卻自尊的祈求……

    留住。

    他想,他什麼都能拋卻,唯獨不能拋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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