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學堂之後,白貴的名聲在白鹿村也幾乎是無人不曉,無人不知了,師從徐秀才,一改往年的寒酸窮小子模樣,像極了讀了詩書的讀書人。

    不應該說像,而應該說就是讀書人。

    和別人家的蒙童的讀書人身份不一樣,白貴的讀書人身份那可是得到秀才公認可的,有極大的希望能夠榜上有名,成爲秀才。

    僅僅不到兩個月的時間,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你是不知道,額今天去村口溜達,王寡婦給咱家三個雞蛋,說要給你喫,補補腦子,說起來,王寡婦的閨女也大了,十一二歲,模樣生的不錯,隨她娘……”

    白友德藉着白貴讀書的餘光,用藤條編着籮筐,滿是溝壑的臉龐,因爲笑意,也比在鹿家的時候年輕了些許,像是真正四十多歲的漢子。

    “爸,嫑(biao三聲)說了,額不想和小娃娃定親。”

    白貴皺眉,放下毛筆,說道。

    沒想到前世被父母逼婚,這世家境稍好一點,也被父母逼婚。在他時不時指縫露出來的細散銀錢下,白家的生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

    以前喫糠咽菜,現在能多喫幾個饅頭。

    這就勝過了不少的家庭。

    飽暖思**,在解決最基本溫飽問題後,白友德開始操心他的婚姻大事。

    他虛歲十五,這個年紀還沒成婚的,也就一心科舉的讀書人和實在訂不起親的寒酸破落戶了。

    “不想跟娃娃定親,難道還想跟王寡婦定親?”

    “娃啊,不是爸說你,這考秀才還是個沒影的事。咱村這麼多戶人家看好你,你就趁着這個關節,先訂下親,哪怕沒考成,親家公也不會反悔,誰敢反悔退婚就敗了名聲,不說自家事,族長也饒不了這禍害……”

    “王寡婦家裏有兩畝水田,八畝旱地,還有五兩的嫁奩……要不是王寡婦一心想找個知書達理的讀書人,早就訂上好親事了。王寡婦說了,只要定親,這些都是你的。”

    白友德苦口婆心,勸道。

    退婚,在封建禮教下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不僅敗壞的是自己的門風,也會敗壞白鹿村的門風。從此以後,別的村想娶白鹿村的姑娘,也需要再三謹慎,白鹿村想娶別的村子姑娘,別的村子也會猶豫……

    因爲白鹿村在牌坊上掛着的仁義之村的名號,這名號是朱先生題的,無形中享受着不少的好處。誰家有姑娘就會考慮白鹿村,同樣白鹿村走出的勺勺客也是最值得信賴的。

    因此,一旦有敗壞門風的女人和漢子,同村的人是忍受不了的。

    白貴稍稍思索了一下,明白了白友德的想法。

    他考中不考中秀才,還是未知之數。

    將姑娘提前嫁給他,這就相當於是一場投資。只要他中秀才,那麼一榮俱榮。可要是他沒中秀才,就算虧了。

    但要是他已經中秀才後,這門楣……類似王寡婦家就踏不上,得至少是鹿家、白家這種財東家,才能嫁女兒給他。

    一場賭博,成與不成,還待兩說。

    “你爸額都打聽過了,附近幾個村的秀才老爺,人家都是在還沒科舉的時候訂的親,你也別彈嫌,媒婆都說了,這沒應試的讀書人,最是金貴,就是還沒出嫁的大姑娘,要是第二次應試的讀書人,那就是破鞋一雙了……”

    白友德說道。

    在他想來,兒子操心功名是應該的。但是現在訂個婚,也不影響個啥。

    雖然說王寡婦的女兒配不上秀才公,但是這還不是不一定麼,再說,財東家的姑娘就一定比王寡婦家的姑娘能強多少。

    要是不把握這個黃金機會,他怕白貴就一輩子打光棍,或者取個遠不如現在訂親的對象,那他能後悔死。

    “這件事先彆着急,等額多想幾天,想通了再說。”

    白貴皺了皺眉,沒有強行改變白友德心中的想法。

    換句話說,白友德心中的想法纔是這個年代真正正常的想法,一點錯也沒有。

    而他,則是想法不符合當下。

    正常來說,如他這樣的讀書人,都會遵循這千百年來人們所尊崇的慣例。

    畢竟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一定考中功名……

    可他不是,只要不出差錯,是一定能中的!

    這時候訂婚就虧了!

    雖然說結婚不提倡什麼門楣,但非自由戀愛的話,任誰都要考慮門楣。

    白貴看了一眼家裏。

    連院牆也沒有的茅草屋,殘缺不全的鍋碗瓢盆……

    “好好好!你能想通就好,額待會給媒婆回個話,讓先準備着。”

    白友德搓了搓手,一臉興奮。

    他自知見識是比不了白貴的,所以除了在婚姻大事上能稍微做一點主外,其他事情上,白貴比他更有主見,畢竟是讀書人麼,說書的不都說書生不出門,便知天下事。

    在縣城的朱先生,那可是被鄉民們奉爲神仙人物的。哪家的雞丟了、牛丟了,只需問一下朱先生,就能知道,啥時候來雲雨,問一下朱先生,也能知道。

    俗話說,家和萬事興。

    白貴一直認爲這句話錯了,應該換爲“家富萬事興。”

    貧賤夫妻百事哀,不管是婚姻問題,還是其他問題,都可以統統歸到經濟問題。

    只要家裏有錢,門楣高了。

    一向樸實忠厚的白友德肯定會“嫌貧愛富”,自認爲王寡婦家的閨女配不上自己的兒子,從而否決這件婚事。

    錢是胸中膽。

    同窗的富戶子弟,就沒有人催過訂親,就是因爲有承受科舉失敗的底氣,家裏不愁說親的媒人。

    一兩日後,趁着旬假的白貴藉口和周元一起去村外踏青。

    鹿氏兄弟和白氏兄弟因爲家裏的原因,也與白貴和周元形成一個圈子,這是學堂裏學霸的圈子。因此一同應約踏青。

    這時已經快到春日,雖然還沒有到年關,但也漸漸開始萬物復甦,草長鶯飛,遠處秦嶺峯巒的雪景和近處的春景交融在一起,耳旁滋水向北傾瀉的嘩嘩流水聲,美極了。

    有詩爲證:雲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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