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藏着一把問劍 >第四百七十五章 招攬
    太守府庭院中,奚陽羽正與越王李惠對飲。

    “...在下早年外出遊歷時,曾在荊國一處人跡罕至的深山中夜宿,夢中見到過一種巨如大象、短鼻似豬的異獸,其牙齒形似鋸齒,說話時會將整個身子,從嘴巴里翻出來。現在想來,那可能是易經中的‘彖’。彖辭爲大象(彖曰),爻辭爲小象(象曰),象者像也,類萬物者也...”

    “‘猶’乃一種已滅絕多年的珍奇異獸,膽量頗小,任何風吹草動都會將其嚇到,因此每天都要爬到樹梢四下張望,確認沒有風險,爬下樹後,還是不放心,又要再爬上樹,如此逡巡遲疑,所以世間纔有‘猶豫’這一說法。臣早年有幸,於周國商人手中,購得一張猶的皮革。

    若殿下感興趣,等鼠疫散去後,在下就將其送到王府。”

    奚陽羽風度翩翩地扇着扇子,侃侃而談,從念學講到道經,再從道經講到異獸。

    李惠始終面帶微笑,時不時點頭應和幾句,“那就多謝奚司業了。

    每次與奚司業交談,都能開闊眼界。要是沒有這重親王身份拖累,真想像歷屆行巡一樣,去天下各處遊歷。”

    “遊歷天下好也不好,毒蟲猛獸,邪修小人,危險還是太大了些。”

    奚陽羽笑道:“殿下貴爲親王,遙領相州都督,督相、衛、黎、魏、洺、邢、貝七州軍事,位高權重,身份尊貴。

    所謂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這類事情,還是交由手下的人去做吧。”

    “司業的說法,和我府上的老先生如出一轍。”

    李惠無奈苦笑了一下,“在學宮這些年,也許就是我這輩子最快活自由的日子了。”

    奚陽羽聞言,眼角微微一動,卻只是微微一嘆。

    李惠隨手拿起桌上的瓷酒杯,欣賞着上面的花紋,突然說道:“奚司業,您見多識廣,我在督相州軍事的時候,偶然間聽到過一個民間故事。”

    “哦?”

    奚陽羽笑容有些勉強,“是什麼?”

    “說的是前隋年間,當時治所鄴城的總管尉遲迥,桀驁不馴,意圖裹挾鄴城百姓、士卒謀反,最後事蹟敗露,鄴城遭到前隋朝廷焚燬。而鄴城百姓此後便移到了相州治理。”

    李惠不緊不慢道:“這樁事疑點重重,想那尉遲迥只是區區一介總管,怎麼能說服滿城百姓與城中士卒跟他一同謀反。

    而得知謀反消息的前隋朝廷,竟然選擇了焚燒全城這一最暴烈嚴酷的手段,沒有隻誅首惡。

    我查過學宮與皇宮的藏書閣,裏面的典籍竟然也大多語焉不詳。”

    李惠看了奚陽羽一眼,見對方仍無反應,繼續說道:“我對此頗感興趣,就讓手下再去調查一番,於相州周遭的山村中,走訪老人,聽聞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鄴城是當時之佛都,城中百姓都禮佛供佛。他們供的佛名爲千首佛,狀如佛塔,上有一千個腦袋,上萬條手臂,似佛而非佛。

    當時的尉遲迥,看到了千首佛的真身,差點陷入瘋癲,

    更令他恐懼的是,除了他以外,滿城百姓沒有一個覺得,供奉這麼一尊‘東西’有什麼不正常。

    所以他下令放火焚燒了全城,而風雨飄搖的前隋朝廷,爲了掩蓋這麼一樁妖邪異聞,也將事情說成是謀反失敗。”

    說罷,李惠從懷中拿出一個貼着封魔符的石盒,輕輕放在桌上,打開後推向奚陽羽,“這就是我的手下,從那個山村中收繳到的千首佛佛像。”

    只見石盒墊着的純白絲綢之中,靜靜躺着一尊圓錐形的石頭佛像,雕工拙劣,滿是風雨侵蝕痕跡,依稀能看出無數個佛首與佛手。

    “同樣是件稀奇玩意兒。就當做是奚司業你那塊猶獸皮革的回禮吧。”

    李惠微笑道。

    奚陽羽雙眼死死盯着那尊佛像,過了片刻纔將目光抽離,勉強笑道:“殿下如此厚愛,真是折煞臣了。”

    “何來折煞一說,奚司業您是我念學啓蒙的老師啊,還請收下吧。”

    “那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奚陽羽緩緩蓋上石盒蓋子,起身說道:“臣突然想起,還有些從學宮帶來的文書尚未處理,請容臣先行告退。”

    “先生慢走。”

    李惠看着奚陽羽轉身離開的背影,待到對方徹底遠離,而站在庭院角落如同木樁的護衛,點頭朝自己示意後,才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費勁。

    剛纔這番話看似平平無奇,實則李惠與奚陽羽之間的相互試探。

    如今越王與太子的明爭暗鬥,已經愈發明顯,雙方都在朝堂招兵買馬,甚至將脈絡伸向軍隊、鎮撫司、學宮。

    越王一直想要收服奚陽羽爲己用,

    奚陽羽先是提到彖,彖者,言乎象者也。是斷定兇吉的意思。奚陽羽作爲學宮司業,地位超然,不想在陛下如日中天,山長還未退休的時候,涉入兇吉莫測的繼嗣之爭。

    對猶獸的解釋,也是在說他的猶豫。

    而越王提到自己也想像學宮行巡那樣外出遊歷,引出奚陽羽不鹹不淡的勸說,剛好將話題引到奚陽羽的話語,很像是他王府上老先生們的嘮叨勸說。

    這是第二次含蓄邀請。

    “在學宮這些年,也許就是我這輩子最快活自由的日子”的說法,

    也是在表達越王不想屈居於親王地位,想要向更幽閉深邃的皇宮邁出一步的決心。

    如果是普通官僚,

    李惠根本不需要花費這麼多心思,去營造氣氛,精雕細琢每一句話背後的深意,不斷地盛情邀請,將對方綁上自己戰車,

    只需亮出身份與前途即可。

    可對於地位超然的學宮司業,李惠也只能循序漸進,再三試探。

    好在,結果還是完美的。

    對話的最後,奚陽羽還是自稱了一聲“臣”。

    ‘看來,確實像我在鎮撫司裏安排的人說的那樣,奚陽羽對前隋時期,相州的千首佛感興趣。

    只不過,這背後又有什麼隱情?莫非和奚陽羽從來隱而不見人的左手有關?’

    李惠頓了一下,搖了搖頭,將這件事情拋在腦後。

    他可沒辦法強迫一名燭霄念師說出有關身家性命的隱祕,何況哪個燭霄修士沒有點祕密了,作爲上位者,沒必要弄得那麼清楚。

    “奚陽羽走了?”

    少女的聲音從庭院外傳來,李惠看着撇着嘴角走來的李樂菱,無奈地揉了揉眉心,“他畢竟是我們在學宮的司業,還是放尊敬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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