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瑟自認識席沐白這幾個月來,所見他心性皆是溫和從容,偶有些說一不二的高位威壓感。但第一次在他身上見到這種類似於“生氣”的情緒,還是第一次。
她沉默的隨他走出席家,門外停着熟悉的黑車,在濃的化不開的夜色中,同此刻的席沐白一樣叫人看不出情緒。
明瑟掙一掙,沒掙脫他的手,低着頭說:“鬆開我。”
席沐白拽着她,拉開副駕駛車門,然後才鬆開她的手,淡淡道:“上車,送你回去。”
她甩了甩手腕,沒說話,退了幾步:“不用了。”
席家別墅門口是一整條的青石板路,兩邊種滿了不知是什麼樹,在冬天也翠綠鮮亮,隨一路的燈光蜿蜒向外。
席沐白靠在車門邊:“走出這片園區至少要一個小時,出去之後也未必能打到車。”
明瑟不爲所動,斂眉繫好圍巾,手插在羽絨服的兜裏往外走。
周遭都很安靜,偶有路過的其他別墅也只是燈火通明,並無什麼吵鬧之聲。
席沐白開着車,慢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
明瑟不由得想起在紐約的時候,初雪中他們撐着傘共同走在大道上,身後也同樣跟着司機開的車。
那時她五分坦誠五分算計,一心只想着怎麼讓眼前人喜歡她一點,再喜歡她一點。
然而愛與喜歡這種東西,本身以真情換實意的。你想要引出別人三分真心,自己恐怕要付出十倍不止。
到最後,真心假意與否,明瑟自己都分不清了。
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的,清醒的看着自己先一步陷入這場名爲愛情的旋渦,卻無能爲力,最後只好抽刀斷水,徹底斷絕。
不知道走了多久,興許只有幾分鐘,明瑟猛地被人從身後拽住回頭。清寒氣息撲面而來,席沐白冷冷的說:“上車。”
他今天的心情是真的不好,明瑟看向被他抓着皺巴巴的羽絨服,皺了皺眉還沒開口,又聽到他補了一句:“還是你想要我抱你上去。”
一陣北風驟然刮過,將明瑟圍巾一角的流蘇吹起,她按下圍巾,擡頭看到席沐白眼裏平淡的神色。
她知道,他是說得出做得到的人。
明瑟捋下去他的手,說了聲謝謝,走到車旁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
席沐白的車開的很穩,開出園區後到燈火通明的市區中他才突然冒出來一句:“住哪?”
“還是上次那個地方。”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頓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沒出聲。
明瑟幾乎受不了他這樣類似審視的目光,手悄悄攥緊了安全帶。
好在席沐白的眼神只是掠過她一瞬,而後便很安靜的開車了。
車外燈光連成流線,飛快的從夜幕下穿梭而過。
一小時後,席沐白將車停在巷子口。
明瑟道了聲謝,鬆開安全帶準備下車。
“怎麼還住這?”席沐白突兀的出聲問。
明瑟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住這我住哪?”
說完,她看到席沐白平淡的看過來,而後淡聲道:“回去吧。”
他往後輕靠,半降車窗透氣,似乎是不再準備與她交談的樣子。
明瑟的手握在門邊,車窗上黯淡的夜色中映出身後人輕闔上眼的樣子,周身清寂比這夜色更甚。
在席家,聽那些交談和他身上的燭火氣,不難猜出今天應該是他母親的忌日。
說完,推開車門,走了出去。
清涼如水的嗓音流在耳邊,席沐白睜開眼,身側人已然離去,踏進夜色中。
前面的巷子口擺滿了熱熱鬧鬧的小攤,熱氣夾雜油煙香氣一起蒸騰向天空飄浮。簡單支起的桌椅上坐滿了人,天南海北的笑着,笑聲在夜色中敞亮又粗狂。
方纔安慰他的那個姑娘,手插在白色的羽絨服中,黑髮長了些,落在瘦削的肩頭,一身孤寥的走過那片熱鬧,走進亮色黯淡的深巷中。
席沐白下了車,跟着她往裏走去。
他的車停在這裏本就顯眼,那邊擺攤喫飯的眼神時不時逡巡到他車上,現在見他下了車,那些目光便更大膽的落在他身上。
席沐白毫不在意,踩着黑暗往巷子裏走。
他剛走兩步,就聽見前方有推搡的聲音,而後是一道聲色淫.蕩的調笑:“小娘們,怎麼,跟有錢人上完牀之後被甩了?不如跟哥幾個快活快活,哥幾個保你喫香的喝辣的!”
說完,兩三個人的笑聲齊齊傳來。
明瑟被擠到牆角,咬着牙,狠狠的擡膝蓋往最逼近她的人身上踹去。
趁那人喫痛之際,她蹲下摸索到一塊磚頭,揚手就要向前砸。
磚頭還未落到實處,她被人一把握住手腕,帶到懷裏,而後聽見那幾個小混混幾聲嚎叫。
明瑟還沒反應過來,席沐白轉身鬆開她,沉聲說:“站在這別動。”
而後,在一片看不清眼前的幽暗聲,她聽到一聲聲拳拳到肉的重擊,不過幾分鐘,那幾個小混混便跪地求饒。
席沐白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大衣被撂在地上,襯衫半捲起袖子,露出一截手臂,居高臨下的睥睨那幾人,吐出一個字:
“滾。”
那幾人彷彿如蒙大赦,飛遁一樣跑走。
明瑟微微有些慌張的去抓席沐白的袖子:“你沒受傷吧?”
他覆上她的手,聲音撫慰:“我沒事,不用怕。”
他的掌心相比之前在席家,有了些熱度。明瑟像被燙到一樣突然抽出手來,沉默了幾秒後,鎮定的說了句“謝謝”。
席沐白彷彿不在意她的失態,只說:“走吧,送你到家。”
越往裏走越安靜,除卻一兩聲狗吠,便只有冬風晃動樹枝的聲音。
走出巷子才微微有些光亮,她擡眼去瞧他,臉上沒有半點傷痕,仍舊是清風霽月的樣子,讓人完全不敢想象他方纔將幾個小混混打的連滾帶爬。
明瑟忍了忍,憋出一句:“你身手挺好的。”
席沐白一晚上淡淡的神色終於破出點笑意:“以前學過一點。”
席家正經的子孫,少年時候都是要被丟進軍營歷練兩年的,就那幾個三腳貓,在他面前自然不夠看的。
明瑟“哦”了聲沒再出聲。
一路再無話。
好在幾分鐘就走到門口,她踩上樓梯的時候,席沐白突然在身後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