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號這天,她和柳詩詩出門去看一個音樂劇,臨近元旦假期,席沐白忙的抽不出空來,柳詩詩發燒後懨懨的,明瑟拖着她出來放鬆心情。
她不確定柳詩詩有沒有看到那通電話,抑或是之後江堯有沒有再打來過,她沒有對明瑟提起過。
音樂劇看到一半,柳詩詩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一直無精打采的神色染了點喜悅,抱歉的跟明瑟說要先離開。
明瑟無言,定定的盯着她看。柳詩詩耷拉下來,沉默了下低聲說:“最後一次。”
明瑟聽懂了,最後一次,給江堯機會,也是給她自己機會。
柳詩詩還是走了。
明瑟獨自把音樂劇看完,最後散場的時候,在出口碰見了阿令。
這場音樂劇的演員有她的幾個學妹,她是來捧場的。
既然碰上的,二人都是獨身一人,便索性一起喫午飯。
阿令是個很好相處的姑娘,言談間有自己的見解卻不會讓人覺得尖銳。
喫飯的地方是個火鍋店,很市井氣的那種,四方黃木桌子棋盤格相錯排列,正中間粗粗的方柱子上掛着臺電視,播報着新聞,和店裏顧客聊天的聲音一樣吵吵鬧鬧。
明瑟和阿令喫的很飽,靠在椅子上休息,相視而笑。
透過薄薄的熱氣白霧,新聞裏突然插播了一條午間新聞:
“今日凌晨,環城東路高架橋處,發生一起私家車側翻事故。該私家車撞上高架橋圍欄,兩名傷者已送往醫院,目前傷勢待定。希望廣大市民注意出行安全,本臺記者將持續爲您報道……”
明瑟皺起眉,透過嫋嫋熱霧,她總覺得那被馬賽克了雙眼的人有些眼熟。
阿令順着她的視線回過頭去看新聞。
明瑟臉色一變:“文頌!”
阿令也瞪了雙眼:“是文頌姐。”
二人面面相覷,面色都無比難堪。
阿令率先反應過來:“明瑟姐,你先別急,我給景之哥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明瑟按下手機,給席沐白髮了條信息,那邊沒有回覆,想必在開很要緊的會。
顧景之很快接了電話,沉聲說他在醫院,要她們過來的路上小心點,不要太過聲張。
地址是一傢俬人醫院,席沐白上次生病住的那家,外形裝修的很漂亮,像英國的莊園,其實內裏仍舊冰冷。
明瑟上次來過,再來便輕車熟路很多。
顧景之派了個助理下來接她們,帶到文頌的病房。
去的路上,助理解釋說文頌的傷並不重,只是皮外傷。
明瑟心一沉,文頌的傷不重,重的就另有其人了。
阿令思忖了下:“明瑟姐,你去看文頌姐吧,我去看看程硯哥的情況。”
明瑟點了點頭:“好。”
病房在最裏層,很空曠,明瑟推開門進去,文頌坐在牀邊,長髮散落在瘦削的肩,頭頂綁着一圈繃帶。
聽到推門聲,她沒什麼反應,仍然坐在那裏。
陽臺上有一株四季海棠的盆栽,和外頭嚴寒的天氣相比,粉嫩的花朵格外鮮亮。
明瑟走到她身邊,輕輕喊了聲:“文頌。”
明瑟倒了杯溫水遞給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沒有打擾她。
文頌雙手抱着杯子,怔怔的看着那株四季海棠:“它一年四季都常開不敗吧。”
她開口的嗓音粗啞,與往常連一點冰水不喝愛護嗓子的時候大相徑庭。
明瑟點點頭,答:“是的。”
“真好,”文頌牽出一抹蒼白的笑:“要是人生事事也都如此就好了。”
她被水捂熱了一點的指尖去碰碰海棠,摘下一片花瓣,慢慢的把手中的水喝下去。
曾經張揚明媚的一個人,如今冰涼麻木的像木偶。
明瑟心裏一陣刺痛,不忍,接過她的杯子溫聲道:“休息吧。”
文頌搖搖頭,眼神空洞,轉向她,緩聲說:“他怎麼樣了?”
這個他,指的自然是程硯。
明瑟低頭看了一眼手機,阿令幾分鐘前發來信息,說程硯還在搶救中。
她進醫院就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所以纔不知道。
“他怎麼樣了?”文頌重複了一遍。
明瑟沉默了幾秒,不想說謊騙她:“還在搶救。”
文頌的眼神裏終於有了一點情緒,像平原上蒼涼的風,在天地的力量下匯聚成一團,愈來愈濃。
最終,積雲成雨。
文頌捂着臉,滴落淚珠,聲音顫抖:“明瑟,車撞上護欄的時候,他護住了我,他憑什麼護住我!”
明瑟抽出一張紙巾,靜靜的看她肩膀抽動,嗚咽聲在空曠的房間裏迴盪,無限悲涼。
文頌放下手,沒有接過紙巾,任淚痕在臉上乾涸。
“文頌,”明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程硯知道你沒事應該會開心。”
文頌悲哀一笑,眼睫帶淚,說:“開心?我們到今天這個地步,還怎麼開心?他明知道我最看重事業,偏要親手扼殺,逼着我去求他!”
她轉過頭,對着明瑟:“你知道爲什麼會翻車嗎?”
明瑟從她的眼神裏,隱隱讀到了不好的預感。
“他想聯合全行業封殺我,可娛樂圈那麼大,總有一兩個不服他程家的。昨晚,就有個導演在酒局上給我遞出了橄欖枝。”文頌指甲掐進那片海棠花瓣裏:“睡一晚,拿資源,多公平的交易。從前整個圈子都以爲我的資源都是陪程硯睡睡來的,如今一朝被厭倦,不知有多少人想看我的笑話。”
她說着說着,眼裏逸出幾分諷刺的笑:“‘程家太子爺玩膩了的女人,還有什麼資格故作清高?’她們都這麼說我,娛樂圈裏陪金主的,哪一個像我這麼慘,被金主全行業封殺?”
“那個遞出橄欖枝的導演,從前也想睡過我,只是沒得手而已。昨晚,我剛接下他那張房卡,程硯就破門而入,直接把我拽走。”
文頌說了這麼多話,停了兩秒,把手裏的花瓣撕碎,灑進盆栽的土壤裏。
她扯動嘴角,笑一下,再笑一下:“這個瘋子,開車把我帶走。路上,我要下車,他一言不發,開到了高架橋上,說要和我一起死。”
明瑟想象到那個畫面,脊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