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領。”
“商領領。”
商領領睜開眼,看到了景召:“你剛剛叫我了嗎?”
她聽見有人叫她,叫了兩聲,不知道是夢裏,還是夢外,不知道哪一聲是夢裏,哪一聲是夢外。
“嗯。”景召說,“到了,車上冷,回去再睡。”
商領領整理好思緒,坐起來,看見身上蓋着毯子:“我有沒有說夢話?”
“沒有。”
景召先下了車。
商領領有點懊惱,她不應該真睡着,應該裝睡,那樣就可以順其自然地靠着他。
她把毯子撫平,疊好,放到車座後面,然後整理整理頭髮和衣服,下車,去副駕駛拿相機包。
代駕先生已經走了,現在是凌晨一點四十,商領領睡着得太早,不知道車開了多久。
她把相機包遞給景召:“給。”
景召沒有接。
她催他:“快接着呀。”
他伸手接過,打開看了看,裏面裝的是4392的鏡頭。
“在哪裏買的?”
“京北門的一家老照相館。”
京北門只有一家照相館,這個鏡頭是老畢的藏品。
景召看着她說:“這個鏡頭很難買。”
商領領說得輕巧簡單:“店主人好,看我喜歡就賣給我了。”她把包包拉開,露出裏面紅寶石做的內扣,“而且我有鈔能力。”
老畢說:“來買相機鏡頭的是個小姑娘,挺誠心的,在我店裏磨了兩個多小時,又是抹桌子又是掃地,一口一個好伯伯,我實在沒忍心。”
“人姑娘說那個鏡頭是他男朋友最喜歡的,她打算買下來拿去求婚,我也不能破壞人家的姻緣對吧?只能忍痛割愛咯。”
她啊,倒是會編,家裏的家務不愛做,給人擦桌子掃地倒有耐心。
景召沒有揭穿她:“多少錢?”
談錢她就不高興了:“不要錢,賠給你的。”
景召酒醒了,又不好說話了。
“鏡頭是我自己摔壞的,不用你賠。”
商領領態度十分堅決:“可你是因爲要抱我啊,要賠。”
他很一本正經地糾正:“是扶你。”
商領領:“……”
好掃興啊,這個人!
這時候,就應該給他一個表情包:【憋說話,吻我】
商領領一點兒都不想跟他講道理了:“反正是因爲我才摔壞的,我賠給你也是應該的,我買都買了,你要就要,不要就扔了。”
她撇下他,去電梯口。
這麼晚了,車庫裏沒有其他人,四周太安靜了,腳步聲都很明顯,景召沒有跟過來。商領領先進電梯,分別按了十八和十九樓。她探着頭往外看,一直按着開門鍵等景召,等了好一會兒,他也沒來,她賭氣地撒開了手。
就在電梯門要合上的時候,景召進來了。
“你怎麼這麼久?”
“藥忘了拿。”他把裝着藥的袋子給她,“一天兩次,回去自己擦。”
商領領接過去,哦了聲。
電梯門關上,開始勻速上升,商領領靠裏站着,景召靠外。門上有倒影,一左一右、一高一矮。
商領領往前走了一步,跟景召並排着:“等以後你要給我拍照了,就用這個鏡頭。”
景召說:“這個鏡頭不適合拍人像。”
“這樣啊,那隻能——”
“可以調。”
他目光落在前面,不知道是在看電梯門,還是看門上的影子。
商領領笑了:“謝謝景老師。”
十八樓到了,指示燈在閃。
“等我欠了你人情再說。”
“一定有機會的。”
電梯門開了,景召出去之前,留下一句:“早點休息。”
他下了電梯,門關上,電梯繼續上升,幾秒後,停在了十九樓。
商領領拎着藥袋子,一蹦一跳地回家去。誒,景召好老幹部,每次不是早點休息就是多穿衣服。
次日,是個大晴天。
再次日,還是個大晴天。上午,殯儀館不忙,沒有需要整容的特殊遺體送過來。
商領領給一位老太太化了妝,老太太享年九十二,算是喜喪。可能因爲是喜喪,化妝的時候,外面連個哭的人都沒有。
因爲走得突然,老太太的房產沒來得及分配。
老二說:“三套房子,我們四個怎麼分?”
老三說:“那簡單,把房子賣了,折現不就行了。”
老大的媳婦說:“不能賣,我聽說筒子樓明年會拆遷,這個時候哪能賣房。”
“筒子樓那邊是自建房,要是拆遷,能分到好幾套商品房吧。”老太太就一個女兒,排行老四,“我要一套。”
老五是小兒子:“四姐,房子的事跟你沒關係。”
“怎麼跟我沒關係?”
“你都嫁出去了。”
老四看上去也並不缺錢,手裏挎的包並不便宜:“在法律上,我一樣有繼承權。”
其實老太太幾個子女都混得都還行。
周姐說,老太太是賣包子的,有兩家店,年輕時就守了寡,靠賣包子供五個孩子上了大學。
“你說這話,是想跟我們打官司嗎?”老三這話一出來,氣氛到了冰點。
“我只是在提議。”
老二媳婦插了一嘴:“拆不拆還不知道呢,估算拆也沒那麼快,彤彤明年就要上初中了,那套學區房我們先住。”
那套學區房是老太太最貴的房產。
老大媳婦第一個衝出來:“憑什麼你們先住?”一旦住進去,怎麼可能再搬出來。
“媽還在的時候就答應我了,說等彤彤上初中,就搬過去住。”
老大媳婦陰陽怪氣:“我們怎麼知道媽答應沒答應,媽又沒寫遺囑,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唄。”
“大嫂,你這話什麼意思?”
後面越吵越兇。
老太太有個小曾孫,五歲大,今天也來了,他在走廊裏玩球,球滾遠了。
小曾孫沒有撿球,他去關門了,因爲還不夠高,踮着腳纔夠得着遺體整容間的門把,他把門關上:“你們吵架太大聲了,奶奶會聽到。”
大人們在爭論,沒有人聽小孩說話。
殯儀館的館長是有神論者,商領領聽他說過,說人去世後靈魂不會那麼快走,會跟着遺體。
小孩的話老太太聽到了吧。
“不要吵架,奶奶聽到了會不高興。”
嗯,聽到了。
吵架的聲音也聽到了。
*****
午飯在食堂喫,商領領和周姐還有云小云坐一桌。
飯喫到一半,肖敏和她的同伴來了食堂,路過左小云她們那一桌時,肖敏視線停留了片刻,然後加快腳步,坐到最後面去了。
左小云時刻關注着:“我怎麼感覺肖敏怪怪的?”
周姐問:“怎麼怪了?”
“你看,她一直盯着領領,一副想要拼命又拼命忍着的樣子。”
周姐往後面看了一眼:“人家可能只是便祕。”
左小云碗裏的排骨突然就不香了:“周姐,喫飯呢!”
“喫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兩人說相聲似的,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懟。商領領不參與,聽到有趣的也會跟着笑。
喫完飯後,商領領去放餐盤,最靠近餐盤的桌子上坐着一個人,是火化間的秦師傅。
她手裏拿着一張租房的宣傳單,一邊看上面的內容一邊喫飯。
她打了很多白米飯,只有一個素菜。
商領領路過時,停下了腳步:“你要租房子嗎?”
秦響擡起頭:“嗯。”她說,“我房東知道了我在火化間工作,讓我今天搬出去。”
房東很過分,嫌她晦氣,直接把她的東西扔在了樓梯間。
“我現在住的地方離殯儀館不是很遠,房東太太人特別好,你要不要問問她有沒有合適的空房?”
秦響點頭。
商領領把陸女士的電話號碼給她。
她說:“謝謝。”
“不客氣。”
樂於助人的商領領功成身退。
秦響叫住她:“商小姐。”
商領領停下,回頭:“嗯。”
她走過去,從口袋裏摸出來一個軟麪包,遞給商領領,臉上幾顆小雀斑很生動:“這個很好喫,很甜。”
商領領接了,對她笑:“我喜歡甜的。”
小太陽的人設今天也立得穩穩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