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老華叔家挖藕,村裏有空的都去幫忙了。已經過了六點,太陽仍在西山,把天空當成畫布,鋪上雲霞作畫。
下學回來的女學生把自行車停在路邊,走到田埂,悄悄撥開荷葉。
“那裏,看到了嗎?”
“我草,真是景召!”
兩個小姑娘都是初中生,一個是景家村的,一個侯棗莊的。
景家村的景蓉蓉說,一個很出名的攝影師來他們村了,而且那個攝影師跟她是老鄉,侯棗莊的侯子玉不信。
這不,景蓉蓉就把侯子玉帶過來了。
一羣挖藕的中年大叔裏,“混”進去了一個景召,那叫一個鶴立雞羣。
侯子玉拿出手機,想拍幾張高清照。
景蓉蓉立馬用手擋住:“不能拍。”
“我就拍一張。”
“不行,你肯定會發微博,一張都不能拍。”景蓉蓉聽她奶奶說,景召是來鄉下辦喪事的,村長五叔挨家挨戶囑咐了,不能拿別人家傷心事做文章。
村長還說,村口通往秀麗峯的那條路就是景召出錢修的。
侯子玉四指指天:“我發誓,我不發微博。”
“上個月是誰發誓不瘦十斤不喝奶茶?”
手裏拿着奶茶的侯子玉同學哼哼一聲:“小氣。”不拍就不拍唄,她收起手機,“蓉蓉,景召老師來鄉下幹嘛呀?攝影還是建設家鄉?”
景蓉蓉面不改色地胡扯:“你不是看見了嗎?景老師是來鄉下挖藕的。”
兩個姑娘站在田埂上,遙遙看過去。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有小船三兩艘,載着新藕,幾朵蓮花鑽出了荷葉叢,有人站在水中央,不知是花襯人,還是人襯花,遠看着像是畫境。
景召彎下腰,在洗蓮藕,逆着紅色雲霞,回頭看岸上。
景蓉蓉小心肝一顫,一把將侯子玉拽出了荷葉叢:“他看過來了,快走快走!”
侯子玉戀戀不捨地回頭:“穿着下水褲都那麼帥,想給他做妾。”
“做夢吧你。”
侯子玉哈哈大笑。
十四五歲不正是做夢的年紀嗎?夢裏每個姑娘都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景召。”
景召撥開荷葉,應了一聲。
老華叔說:“差不多了,回去吧。”
“嗯。”
三艘小船,滿載而歸。
這個時節的蓮藕最爲鮮嫩,能賣出很好的價格。
景召洗乾淨手,上了岸。
華嬸挑了些顏色好的蓮藕裝進竹簍裏,再放上一袋蓮子:“這個你帶回去。”
“你分一些給五叔家,剩下的你帶回市裏。”華嬸掂了掂竹簍,也就十幾二十斤,“蓮藕濾幹了水能放上一陣子,也沒多少,蓮子喫不完可以拿去曬乾。”
景召接過竹簍。
一起挖藕的景四海上了岸,華嬸也給了他一簍,他也不客氣,直接背上。
“悅悅,回家了。”
悅悅是景四海的老來女,上半年剛上幼兒園。
她身上穿着鄰居家姐姐幫她“做”的荷葉裙子,肩上和頭上戴了同款的荷葉邊,就是一朵荷葉把裏面的擰了,只要外面那一圈的邊邊,再串上紅薯藤做的“鏈子”,額頭兩邊都垂下長長的一條。
悅悅坐在一朵荷葉上,左一下右一下地編出一條新“鏈子”,嫩生生的小胳膊已經曬紅了:“爸爸,伱幫我戴上。”
景四海是大老粗,哪裏懂小朋友的愛美之心:“這是什麼呀?”
“項鍊。”
她還戴了紅薯藤的耳環。
景四海幫她把紅薯藤戴脖子上,彎腰時,膝蓋蹭到了悅悅腰上的荷葉邊裙子。
荷葉容易斷,裙子瞬間報廢。
悅悅小臉皺起來:“爸爸,你把我的裙子弄斷了。”
景四海把番薯藤的外皮打上結:“等着,爸爸給你擰一條更好看的。”
他又去田裏,挑一朵最綠最圓的荷葉,給他女兒做裙子。
生女兒挺好的。
景召笑了笑,往家裏去。
路上來來往往的都是景家村的人,給菜園子挑水的王惠珍碰到了騎着電動車外出的劉菜妹。
王惠珍扯着嗓子問劉菜妹:“上哪去啊?”
“去鎮上幫我閨女拿快遞。”
“回來的時候上我家拿冬瓜。”
“我晚點去。”
冬瓜個頭大,開一個瓜夠半個村喫。
電動車已經騎遠了,王惠珍還在挑水。
王惠珍家往前是景桂元家,景四海牽着悅悅從景桂元家門前路過。
景桂元問:“晚上打牌來不來?”
景四海擺擺手:“不來了,連輸了好幾場,歇幾天轉轉運。”
悅悅穿着荷葉裙子,戴着紅薯藤的耳環項鍊,被景四海牽着,開心地從村頭走到村尾。
村尾有好幾戶人家。
村長家和景召住的平房相鄰,村長在家中排行老五,村裏的人都習慣喊他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