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蕾蕾這時機抓得也太好了，一下子在李思渺面前刷足了存在感。跟她起過沖突的呂靜簡直要咬碎那一口銀牙，心裏不知道罵了多少遍。其他劇組工作人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眼裏都寫着羨慕。
有機靈的道具組員工眼睛一轉，也主動對李思渺說：“李董，您看道具設計的還可以吧？”
李思渺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武器被隨意的堆成一堆看不出什麼區別，但是掛在牆上的盔甲吸引了李思渺的目光。
武器李思渺不懂，但是這鎧甲是正常人一看就有問題的了，李思渺指着中間那副明顯給女性準備的問道：“那是什麼？”
“是盔甲。”給李思渺指出的員工一臉無辜，不知道李總爲什麼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我知道是盔甲！”李思渺都氣笑了，“我是說盔甲的前胸，爲什麼要做這種設計。”
這副盔甲更像是歐美超級英雄使用的，胸前有凸起的兩個圓盤，即使掛在牆上，也能看到腰部那誇張優美的弧線，看起來不倫不類。
“這，凸現女性的美…吧…”看着李思渺越來越差的臉色，那人還是沒說完剩下的話。
李思渺感覺太陽穴都一跳一跳的：“換，給我換成正常的。”
道具組成員趕忙點頭，不敢再說話了。
一圈下來，幾乎全換，製片還要接受審查，一時間整個劇組噤若寒蟬。被這樣一打岔，定妝照也要往後挨。
導演陳朗看了看李思渺陰雲密佈的臉，招呼劇組成員道：“好了，等服化道到位之後定妝照再開拍，現在給演員卸妝吧。也別浪費時間，卸妝之後來502會議室，大家對對稿。”然後轉身對李思渺說：“李董一起來看看？”
李思渺也沒見過，什麼都好奇，但是剛發完火，現在進去她也怕讓大家更緊張，於是乾脆搖搖頭：“不用了，大家加油，爭取早日喫透劇本。”
身後的工作人員見狀趕忙說：“李董要不要轉轉看看，給我們指導一下？”
李思渺確實也想要看看，這麼大的攝影基地，她還沒參觀過呢。然而走走停停兜兜轉轉，他們半路又轉到了502會議室。
知道演員們在裏面對稿，李思渺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腳步。旁邊機靈的工作人員上前一步想去開門，李思渺趕緊制止了他，一羣人就這樣悄無聲息的站在門邊圍觀。
我現在，好像班主任在觀察學生有沒有偷玩手機啊。李思渺暗搓搓的想。
令大家沒想到的是，很快，一位導演便失去了工作。李思渺好不容易沉下去的火氣再次升騰了起來。
李思渺現在門外，聽着大家輪流將自己對劇本的理解。無論說什麼，導演都笑眯眯地點頭說：“好，很好。”李思渺開始以爲導演是在鼓勵新人演員，沒想到他是真的在摸魚。
等大家說完自己的感悟後，導演將劇本一放，宣佈大家互相讀稿，自行領悟，然後端起茶杯，坐到一旁，皮鞋一點一點的在地面上發出有規律的“咔噠”聲，旁若無人的玩起了手機。
讀稿會上的大家一頭霧水，又不好說什麼，門外的李思渺滿臉問號，有些壓不住火氣。她偷偷暗示一個劇組人員趁大家還在收拾東西，進去提醒導演，要不要給大家梳理一下。
門外的李思渺還幫導演找理由：自己感悟出來的印象更深刻。但是再深刻，當演員領悟的有問題，導演都要幫忙指出呀。
劇組人員聽了李思渺的指示，果然走進去，低聲對陳朗說：“陳導，咱們這次演員團隊新人很多，是不是再詳細給大家講講，帶帶他們？”
陳朗頭也沒擡。吹了一口茶缸子裏的茶葉，有滋有味得砸吧一口，不緊不慢地說：“新人怎麼了，新人沒有腦子嗎？”
那人偷偷看一眼門縫裏李思渺大概站着的位置，又接着勸道：“年輕人嘛，您這身份，稍微提點一點就夠他們受用一生的了……”
話音未落，陳朗把茶杯一放，大聲訓斥道：“我做什麼輪得到你管嗎？像這種爛劇，隨便拍拍就是了，我都拍過一遍了，誰還有耐心拍第二遍！”
劇務人員立即慌了，李董還在門口看着呢，他拉住陳朗再次試圖小聲勸告，“陳導，陳導你冷靜點，李董…”
“李董李董，個個都拿李董來壓我，李董又怎麼了！再指手畫腳，老子不拍了！”
陳朗是真的憋屈，他跟生活製片也不止搭檔過一次了。生活製片有沒有問題，有什麼問題，他心裏都清楚。更重要的是生活製片撈到的好處總也少不了他的。現在製片被調查，會不會牽扯到他還是個未知數，他哪裏有心情拍劇。
李思渺三步併成兩步跨進會議室，大聲說：“不想拍就不要拍了，咱們換人拍。”
陳朗一驚，他也只是口嗨罷了，他自己的水平自己知道，像時先娛樂的工作輕鬆，沒有劇拍時也旱澇保收，給錢十分爽快的地方，再出去找可就難找了。
陳朗張開嘴想趕緊道個歉挽回一下，然而還沒來得及說話，演員堆裏一隻手飛快的舉起：“李董，還缺導演嗎！”
李思渺憤怒的情緒被完全堵在腹中，陳朗即將出口的辯解也被封印在嘴邊，大家都一臉茫然的看着這隻手。
“可是，你是演員啊……”不知道是誰，喃喃出聲，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這隻手的主人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衣領，圓圓的娃娃臉上露出一絲羞澀的微笑，他自我介紹道：“我叫程琪瑞，導演系的，但是我投簡歷大家都說我不像是導演，像演員，於是讓我試了試戲，把我拉來了。”
程琪瑞長相清秀，身材修長，一笑起來臉上兩個甜酒窩，靈動又討喜，確實是長了一張演員的臉。
看到大家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程琪瑞也見怪不怪，在他大學四年裏，每次介紹自己是導演時，都會遭遇這種目光。
他定定神接着說道：“我的夢想一直沒變，就是當導演，我想拍紀錄片，可惜沒錢，也拉不到投資。這次來客串演員也是因爲你們給的太多了。李董，你面試一下我吧，我相信我能勝任，這樣我就有兩份工資啦！”程琪瑞抓了抓頭髮，小心翼翼的得寸進尺：“當然，您要是願意給我的紀錄片投資，那就更好了。”
這是誰拉來的活寶！李思渺感覺到一絲荒誕，可是看着程琪瑞一臉認真的樣子，李思渺又有些將信將疑，覺得他好像不是在搞笑。
李思渺看了一眼旁邊沒有說話的導演陳朗，他抱着胸，撇着嘴，目光都沒有正視程琪瑞，偶爾往程琪瑞那裏瞄一眼，也是充滿了不屑。再環顧一下四周，大部分人臉上的表情都是戲謔的，彷彿在看程琪瑞的笑話。
還有人在竊竊私語：“林子大了真是什麼鳥都有，今天我全是長了見識了。”
在這種氣氛下，程琪瑞臉上的笑容也一點一點收斂了起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慌張，卻又咬牙讓自己堅持着站在原地。
在這一瞬間，李思渺共情了，她爲程琪瑞的勇氣感動，決定給他一次機會：“那你談一下你的理解吧。”
“我去看了原著，我認爲這篇文裏絕大部分角色都是有一個初始狀態，一個改變的契機和改變的過程，然後是最後接納自我的狀態。”程琪瑞明顯有些緊張，他努力理順自己的思路：“所以我會標註好每個人情緒和思想的時間段，思考在這個階段碰到對方的反應是什麼樣子的。拍時間跨度很長的電視劇經常會出現這種狀況，就是把握不住感情線的變化發展。”
“比如男女主。開始相識是因爲女主因爲對父親的崇拜產生了對邊塞的嚮往。男主這時候是覺得女主有些礙事的，後來慢慢心動而不自知。而女主開始是懵懂，後來是一心想要拯救家人，她是沒時間去管兒女情長的，對於男主的幫助也主要是感動，直到一切塵埃落定，放下心結，才能感受到男主的愛。”程琪瑞補充道：“之前咱們拍的那部，將重點放在了愛情上，無論男女主做什麼，都在打情罵俏摟摟抱抱。但是從原著來說男主角的感情是隱晦的，他不善於表達，又控制不住自己。而女主角更是以成長線爲主，他們之間大部分時間的感情是發乎情而止乎禮。愛情只是他們之間的調味劑——不是說沒有，而是不能過量。太多了，就俗氣了。”
程琪瑞翻開自己的劇本，上面五彩斑斕的都是筆記和劃出來的重點。他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我拿到劇本時間不長，只做了前面部分標註。”
“哼，這算什麼，誰不會說。”一邊的陳朗冷哼一聲，“胡亂畫幾筆罷了。”
李思渺拿過程琪瑞手中的劇本，仔細翻看了一下。看得出是下了功夫的，並不是導演所說的隨便畫畫。程琪瑞的角色是一個用外表僞裝自己的小反派，他混進主角團隊竊取情報，給男女主製造麻煩。即使是這樣一個角色，他也標註了男女主此時的感情應該處於什麼階段，當自己的角色做出綠茶舉動時，大家會是什麼反應，達成目的的角色又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
沒有理會導演在一邊的挑釁，程琪瑞摸出了自己的手機，找出自己上學時候拍攝的影片給李思渺看。